“请夫子赐名”

“请夫子赐字”眼前心中两道声音交叠，恍惚间他还以为是他跪在赵敏跟前，听他敬爱的恩师潺潺叮嘱。

一转眼自个儿都成了“小赵夫子”，拥有一群伶俐又纯善的学生。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宁不屈笑道：“你才九岁，前程似锦，我们没什么好给你的。不若这一路看看山高水长，听听鸟鸣春涧，入女学前，自己给自己取个名字，去过自己主宰的人生罢。”

赵惟明跟着自家娘子的话点头，只要能走出去便是重生，他们不必对这个凤凰般的女孩加注太多己见。

眼前小姑娘深深地看了两位夫子一眼，跟着鄢助教离开了。此后她将离别故土十余年，再回来时，早已是大权在握他人不敢直视的存在。

送走了第一个弟子，赵惟明觉得，剩下的学童们也该有明确的安排了。

学堂已经开办两年多，趁着这会儿日头暖和，他得去跟学生家长挨个谈谈生童们未来职业规划这件事。

也就是说，他打算给自己班上学生“分流”了，按照有没有走科举的天赋和能力，两个班再对半分成四类。

科训班都是群读了快十年的少年，无论是自己还是家里都是准备一头往科举深渊里扎的。

赵惟明打算将火候差不多的两个摘出来，让他们明年下场试试。能不能上榜倒是其次，这二人天赋努力皆不缺。他打算待他们有些科考经验后，明年将他们送去考一考各大书院。待在玛瑙镇始终教育资源稀缺，能托举出小县城的，尽量全都送出去。

除了他俩，剩下的五个，着实悟性不够，很难送去教育资源更好的地方。但科举一途并非只看天赋，何况也不是所有人都奔着金榜题名去的。

他们这种小地方，出个秀才已经足风光，能有个童生功名，也可以谋求到体面的活计了，这才是多数人家供读书人的切实想法。

因此他以教出来秀才为中级目标，赵惟明决定对这群人开展应试教育。除了身体锻炼和品德课程，其余什么陶冶情操的童试用不着的东西全舍了，未来两三年将是“填鸭式教育+刷题”结合进行，争取把这一批全都带出来。

他从今年起就和宁不屈一块儿合写了一本童试题集，里头诸多安庆府童试真题都是根据宁娘回忆写成，其余是他将四书五经中最容易出题的部分全摘下来做成的题册。

五个学生自明年起至少每天练一题，练完改，改完背，诗也同样如此。一旬一真题模拟考、一月一号房模拟考，他就不信凭借现代社会那么多教育专家研究出的应试打法，拿到古代考不过一个县试府试？

当然，纯靠刷题背题也有风险，他曾经不也碰到过偏到姥姥家的匿字时文么？这两年还听说有县令会从大乾之前各史书中出题，去年隔壁府就有从《左传》中出题的。

为此，他们花了大力气充盈了学堂的小书房，里头不少书都是赵惟明借来后找学堂里家境不宽裕的几个写的手抄本。

不过有些书人家乡绅只说了给他，他也不好直接给学生们传阅，只好出主意让他们自个儿上门求，这也是一种锻炼嘛！

他们已经比他幸运多了，学堂里已经有许多注解书籍，都是靠他程门立雪的功夫一本一本求回来的。

小学班同样如此，因着都是群七到十岁的孩童，他们的职业规划要更为科学长远。这十几个小孩便要分为能科举的和不想且没天赋科举的；

能走青云路的诸如高礼望、陈天佑之流，他准备继续用乡间扫盲班及他们家族支持下给他们造势，争取在科考之前便能因为名声被各书院或者有底蕴的族学收去念书。

其余两三个看着也是能努把力冲一冲秀才的，也是走前面的路子，先让他们过童试，后送去各书院、族学的自主招生；

不过剩下七八个，教了两年确实悟性不怎么样。当夫子当久了也不得不承认不是所有学生都教得出来的。

比如小学班有个余桥生，上课坐第一排，互动最积极天天仰头冲他笑，一考试永远是倒数一二。

问他听懂了吗，说是都懂了，问会做题吗，就难以下笔了。回头一问他爹娘，这孩子居然还每天回去挑灯夜战呐。

他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试过好些方法都不奏效，只得心里默默把那几个孩子划入职业教育路线。

三百六十行，哪行不出状元？他没觉得给学生们划分职业教育的贬低，这几个孩子只是念不下去所谓圣贤书，没准儿天赋点在别的地方呢？

因此这几个分流的他也跟家长沟通好了，再读一年半，等明年一过，他联系了包括鄢助教、陈文元家染坊以及贾木匠工坊三处，给这群小孩三个实习地任选实习一年。

最后能留下自然皆大欢喜，不能留下来的或者家里有别的安排的，到那时再寻出路就是了。还是瓦片说的那句大实话，能认字会算术，但凡勤快点，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忙完学生分流的事儿又是累得够呛，他赶紧把讲《易》的王夫子请过来自个儿歇两天。再这般日日不休，要是掉头发了遭宁娘嫌弃可如何是好？

放假虽香，可一回家也得面对冷锅冷灶。他妹妹上次回来特地接他娘去住俩月。宁娘这两年认识了云归雁，几天前几个妇人受云三姑娘邀约去诗会了，也是没半把月回不来。

家里殷红妹子第一次挑大梁独自磨豆腐卖豆腐，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空来搭理他呢？

赵惟明熟稔地每顿舀了块豆腐当饭吃，就这般过了两天。哎，当社畜久了就连放假也累得不愿一个人去外边儿吃吃喝喝。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他家娘子回来，赵惟明生怕她冷着，特地拿了暖手炉去县城口接人，可宁娘刚下车，便绕着他转了个圈，眼神也是古古怪怪上下打量。

一开始他以为这只是错觉，结果接下来好几天一直是这么瞧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娘子，这几天你是怎么了？”他们成亲一年多从未急赤白脸，这会儿他可是有什么做的不妥？

“没什么。”宁不屈笑得温和。这就更不对了，宁娘不是吞吞吐吐藏着事儿的性子。

赵惟明只得软磨硬泡，甚至请出他们成亲时的约法三章来，才换得宁娘开口：

“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无聊罢了，二妞走了，教剩下几个姑娘们不费什么力气，想找些别的事儿来做，却不知该做什么。”

是这般吗？赵惟明神色一暗，李家……他是不是该加快进度了。只是眼下不能旧事重提更惹娘子不快，他只好转移话题：“娘子之前不是说，想编本书么？”

“是有这么回事，只是现下还在整理，离动笔早着呢。”

“那你我二人暂时合著一本，就当练练笔如何？我如今也在琢磨着写本志怪小说，不若我来出点子，娘子写下来？”

见宁不屈点头，他也总算放下心，边给她捏肩边讲起心中故事来。宁不屈听得兴致大起，索性直接点灯起来，很快，一个章节便在她笔下生成；

主角是个叫随九儿的女子，一日她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天地变换，她来了一处全然陌生的宅邸。她直觉不对推门想逃，一出门却遇见还有十八个跟她一般被拐带到这里的男男女女。

他们其中男女老幼皆是满脸茫然，没人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突然，一声悚然尖叫传来，一行人中几个胆大的向尖叫声寻去，却见宅邸中央横了一具胸中匕首、死不瞑目的男尸，旁边是第一个发现尸体吓到晕厥的妇人。

他们哪里见过这场面，纷纷吓得四散而逃。有个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声音拦住了所有人：

他们皆是被“神”选中的人，需要在此地完成第一次的试炼任务——七日内找出杀害此男子的凶手，否则所有人都会被抹杀。

有人不信邪，与那声音对骂，有人仗着身手好想翻出那座宅院，他们都在顷刻间被那道声音化为一滩血水。

连续的刺激让随九儿缓不过神，可她毕竟是个坚韧的女子，短暂的休息后开始战战兢兢地按照指示开始四处搜证调查。就在这时，身后有一双冰冷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赵惟明也是没想到自家娘子写起恐怖血腥的情节来竟是有些诡异的兴奋，他能怎么办呢？只能换好灯芯侍候一旁给宁娘磨墨添纸，做起红袖添香的事来。

宁不屈笑他是个温柔小意的郎君，他反抱起宁娘：“男子温柔小意有何不可？只求博得宁娘一笑。”

这日后宁不屈似乎不再拿那种眼神瞧他了，可当时被娘子迷了眼脑子跟着她话走的赵惟明也清醒过来：宁娘说无聊了不过是借口！那般盯着他，定是有别的意思。

不过这回再是投其所好宁不屈也不为所动的，被痴缠多了倒给他斜斜扔了个飞眼儿过来：“何况一直追问我？赵郎如此聪慧，想必是能悟出来的。”

悟什么？怎么悟？题干都没有这让他怎么答题？卷王赵惟明第一回觉得，这题太难了，我不会啊！

还没等他悟出来了解决夫妻危机呢。朝堂上，又有新流言传出来了——太后刘天当众斥责小皇帝，顶撞尊长又玩物丧志，简直有负先帝期许！

这消息一出，宁赵妇夫下意识向对方看去，赵惟明眯了眯眼，那小皇帝，怕是不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