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玩家都离开了村长家。
燕凉屈腿坐在院中的椅子上,无意识地摩挲着鼻梁,仰头对着远方的落日,心绪飘散。
他暂时没把自己先前关于身份的猜测告诉其他玩家,以目前进度来说,这只会无意义地引起众人恐慌,现在婚礼未到,还有机会探寻下去。
知晓村规是完成这个任务的关键。
村长在喂阿宝吃饭,一副爷孙情深的画面。
如果先前的猜测是真的……阿宝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燕凉不知怎的想起烟儿。
对方几个副本脸都不一样,燕凉还真不清楚他的真实样貌,对于那张照片他也没什么想法。
顶多感慨一句建造副本的那个神秘力量竟然能让他这张脸出现在照片里。
思及此,燕凉开口问村长:“您说我和烟儿能长久过下去么?”
村长说:“明天就是婚礼啦,你还想反悔呀?”
燕凉笑了声,“怎么会,我是怕辜负了她。村里的伯伯都说烟儿只是看上了我这张脸……搞得好像我和女人似的,我心里难受。”
村长喂了阿宝一口饭,慢吞吞地说:“那帮二混子也爱学着婆娘嚼舌根,你净听人瞎讲。烟儿那姑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虽然比你小了十岁,但是个懂事不肤浅的。”
村长又哼了声:“烟姑娘可不比那些村里的野丫头,人家是镇上读过书的,要不是她父亲死得早,她可是要留在镇上教书的。你可给我收点心,别再跟那徐丫头鬼混了!”
燕凉:“您说的是,我以后决对一心一意对她……您说烟儿的父亲死了,我还不大清楚是个怎么回事?”
村长:“欸,这十多年前的事我也记不得了,似乎是从镇上回来时撞上了鬼,跌进河里淹死了。”
燕凉:“这样啊……”
他作出懊恼状,“烟家很多事我都不知道,您能多讲些么,我也好多了解了解烟儿。”
他想,村长应该十分疼爱儿子,几乎有求必应――只要不涉及金钱方面。
燕凉的猜测没有错。
村长没有犹豫,絮絮叨叨讲起来:“烟儿的父亲我也认识,不是什么正经人,当年村里有名的浪荡子,非礼了不少姑娘,仗着有钱尽干些混蛋事。”
“现在的烟夫人――当年只是一个猎户的小女儿,看上了烟家的荣华富贵,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和那烟家少爷滚到一块去了,后来怀了孩子,婚事也就这样定下来了。”
“烟夫人这头一胎是对龙凤胎,也算是争气,没被烟家那些个长辈看轻。只是那烟少爷不知道收心,还是整天在外边鬼混,在镇上待了个月才知道自己孩子出生了……也是可怜啊,回去路上就死了,这辈子连自己孩子都没见上一面咯。”
“更可惜的是啊,烟家那对龙凤胎里那个男娃子十岁那年得了怪病去世了。”
末了,村长感慨了声:“真是造孽啊。你当年刚好二十岁,还和那小娃娃拍过照呢!”
燕凉:“这我倒是有些印象,只是当时怎么不见烟儿?”
他语气很不着调,“没准那会就定下个童养媳呢。”
“臭小子,人家闺里清清白白的小丫头和你个男人鬼混像什么话!”
村长笑骂,接着道,“烟姑娘小时候体弱一直养在家里,别说你,村里人都几乎没怎么见过她。后来长大了,身体好些了出门次数才多了。”
燕凉点头,“原来是这样。”
谈话结束,他回到自己的房间。
桌上还放着那件大红的婚服。
燕凉没有结婚的实感,对这婚服不大感兴趣。
他径直从抽屉里翻找到一份乱七八糟的纸笔,拿出来搁在桌上。
捋顺思路,燕凉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烟家,旁边打了个问号。
村规,旁边列了一条:结婚前不能见面。
还少了什么。
把纸叠好放进裤腰带,燕凉听见窗户栏被什么东西叩响。
屋内两扇窗,一向朝着院子,一向朝着外边的窄道。
这下响的是外边的窗子。
燕凉转头,看见一丛耀眼的红毛。
……
这人委实有点惊悚。
目光相接,对方颇为据傲抬首。
燕凉过去把窗子推得更开些,红毛手一撑就利落爬了进来。
燕凉先道:“有事?”
红毛:“老子来找你合作。”
燕凉:“理由。”
红毛:“这群人里就你看着聪明点。”
燕凉笑,眉眼却是冷淡,“我是问,我有什么理由和你合作。”
红毛:“哈?”
他似乎觉得这个反问不可置信,眼睛瞪大,过了好一会才道:“我有关键线索。”
燕凉颔首:“说。”
“我在村子里看见了一个脑袋,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红毛观察着燕凉表情,“挺丑一脑袋,总是躲在你家附近,或者趴在陈家屋顶上,每次天黑了都会向坟山去。”
陈家――坟山上的那个墓碑。
燕凉皱了下眉,很快又松开,“谢谢,还算有用。”
红毛嗤了声,倒是主动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迟星曙。”
他眉梢一扬,还不忘加上一句:“取自‘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一诗。”
燕凉顿了下,道:“燕凉。”
迟星曙道:“我知道,是不是取自‘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燕凉:……你开心就好。
鬼晓得他名字怎么来的。
他无端想起先前那个年轻男人说这红毛不会读书――这不瞧着挺有文化的?
“应该。”燕凉没接下去这个诡异的话题,“关于任务,目前你有什么想法?”
“我认为我们应该抓住那个头。”迟星曙对自己的提议很有信心。
“或者我们得去跟踪他,看看它到底去哪了。”
燕凉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现在天还没黑,我们今天就有机会。走吗?”
“当然。”
迟星曙的目的就在于此。
.
“看见了吗――他在那,小声点。”迟星曙碎叨了几句才发现燕凉隔着他很大一段距离,压根听不见他讲话。
“喂?”
燕凉忽略了迟星曙的叫唤,看了眼屋顶上隐蔽地很好的人头,视线又划到陈家的院子中。
这院子比村长家的都破。
在这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气喘吁吁地推着磨。
压水井旁,面容干瘦的老妇人手搓着一大盆衣裳,浑浊的眼中是趋于冷淡的麻木。
燕凉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猜想。
那个墓碑所代表的死者,是这个老妇人的儿子,中年男人的兄弟。
而人头……则是死者。
再结合其天一黑就上坟山,难不成是去看自己的墓?
迟星曙缓缓靠近燕凉,就听旁人忽的说道:“我们现在就上山。”
“嗯?”
燕凉偏头看他,凤眸长而挑,颇具美感,“天黑了去山上也不方便,我们现在就上去。”
迟星曙是个机灵人,当下心念一转,便知燕凉懂了什么关键点,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等到了坟场那,天色也几乎全暗了下来。燕凉出门前拿的一个老旧的手电筒派上了用场,只是冷白的光照得坟场愈发凄凉。
迟星曙打了个哆嗦,又见燕凉老神在在地插着兜站在一边,竟奇异地消去了一丝恐惧。
他们没有等多久,很快听到树林中传来格外明显的簌簌声,是树叶被惊动了。
夜色逐渐浓重,被墨水包裹似的球体在小道上幅度极大地跳动着,黑夜让人很难分辨它的身形,但可以清晰感受到它离他们越来越近。
“咚、咚、咚……”
一声又一声,像在压迫人的心脏。
――
想起昨晚的遭遇,今天睡上床榻时,林媛媛心里还有几分忐忑不安。
她强迫自己入眠,却是适得其反。
午夜,外面的灯笼始终照着红灯。
林媛媛陷在半梦半醒中时还在想,这个副本比上个副本友好多了。
毕竟在白天,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虽然晚上……
“叩、叩。”
林媛媛猛地清醒,眼皮轻颤。
又是它吗?
冷汗浸湿了后背。
时间缓慢流逝着,处于黑暗里的神经敏感又脆弱,她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空气的流动声。
可接下去没有声音了。
林媛媛害怕“睁眼杀”,又实在对这种无法动弹的情况感到痛苦。
她艰涩地撑开一条眼缝。
纸糊的窗户面是通红的色泽,在那上面,还有个乌色的黑影绰绰约约,像是个女子正在梳妆。
林媛媛看着她,血液如同逆流,遍体冰凉。
恐惧值渐渐攀升。
就在她克制不住要闭眼时,黑影稍动,消失了。
就这样,走了?
林媛媛担惊受怕了一夜,那个黑影竟真没找来,除此之外这一晚毫无异常。
但是在村子的另一处房间中,里面的主人可就不怎么好过了。
年轻男人正睡得迷迷糊糊时,觉得自己身边的床板凹陷了下去。
与此同时,有个柔美的声音问他:“是你在找我吗?”
男人瞬间惊醒,睁眼就看到一张撕裂炸开的脸皮,森森白骨中,属于嘴巴位置的血肉缓缓蠕动着,说:
“是你在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