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回不是刘管家站在门口迎接他,而是暝。
燕凉脚步放缓。
怎么说呢,他一直觉得暝对他有种奇怪的吸引力。
那种毫无生机的气息也好,隐藏在背后的无数谜题也好。像是深渊,哪怕知道有万劫不复的后果,也吸引着人纵身一跃。
燕凉被自己的比喻笑到了,他发觉自己到了这个副本之后总有些伤春悲秋,他以前也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可否认的是暝的一次又一次的死亡确实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情绪波动……
难道这就是……恋爱的烦恼?
恋爱,他和暝么?
听起来也不错。
燕凉乐了,在刘管家的视角里看到的便是他冷漠的主子突然在原地傻笑,刘管家喜极而泣——
“大人已经好久没有笑过了。”
暝:“……”
燕凉:“…………”
头皮发麻。
被刘管家这么一打岔,燕凉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了,他上前去帮暝推轮椅,吩咐刘管家:“这两天会有客人到访,如果我不在,把他们带到大堂等候,务必招待周全。”
刘管家忙不迭点头。
回到房间,燕凉表情有些冷凝,但他和暝都没有开口,许久,他道:“你今天没有去芳菲阁。”
暝轻轻应了声“嗯”,却并不作解释。
这反应在燕凉意料之中,他又问:“你效忠的真的是皇帝吗?”
暝下巴微微上抬:“夫君不信我吗?”
燕凉的手指擦过他鬓发,漫不经心道:“我信不信你,取决于你。”
暝歪头笑了一下:“我自然是忠于陛下的。”
燕凉盯着他,也笑:“那我自然也是相信夫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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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奇怪了,太奇怪了,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我们应该也没有触犯到什么禁忌,难道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而且无法挽回吗?”
一身戏袍的女孩来回踱步,口中不自觉地絮絮叨叨分析,“我早就应该知道的,哪里会有那么简单,就凭我们这个戏班子能看出什么?还是要与其他玩家汇合才行……”
项知河倚靠在一边的木栏上,对女孩所说的不置可否。
女孩似乎也习惯了他的冷淡,没指望他能奉献点自己的分析,只不放心问道:“项知河,你觉得找其他玩家合作怎么样?”
“挺好。”项知河这回倒是肯定了。
这个女孩她在先前的副本已经遇到了两次,不算陌生。她名叫南薇,性子虽急躁了点但并不蠢,人际交往上也很有分寸,项知河对她还算和颜悦色。
这次副本中他们的“出生点”都是戏班子,不过项知河在的是梨花戏班,南薇在的是屈居之下的白荷戏班。
按照之前时间线的话,他们两个戏班明天都有演出,虽然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却因着白荷戏班班主的一点攀比心思,驻扎在同一个酒楼。
南薇说要去找玩家合作,但在外跑了半天也没见着疑似玩家的存在。
这很正常。
副本进行到这,大部分人都越发警惕小心,他们对抗的不仅仅只有副本里的危险,还有来自同伴的。
要不是南薇和项知河早有认识,她怕是也不会暴露自己。
当夜,宵禁时间一到,酒楼一片静谧。
南薇这一觉睡的很不踏实,她总感觉自己模模糊糊醒着,神识也飘散在外,却无法从这种状态下清醒过来。
月光温柔地给京都镀上一层银辉。
南薇是闭着眼的,却恍惚能看见有一影影绰绰的身影坐在窗台上,那轻纱般的裙摆比月光还更皎洁,有缥缈的歌声悠扬传来: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
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南薇努力想撑开眼皮,可这歌声偏如勾人心肺的魇,叫她几乎溺毙在一片混沌中。
那该是个少女的声音,哀哀切切,如泣如诉。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
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
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是《诗经》里的“终风”一诗。
南薇脑中划过这么一句后,彻底地陷入昏睡中。
与此同时,皇宫内,皇甫东流从睡梦中惊醒,身上的寝衣竟被冷汗浸湿了大片,冰凉地贴在他皮肤上,一如那个梦给他带来的悚然感。
旁边服侍的小太监察觉到他的异常,细声来询问:“殿下,怎么了?”
皇甫东流仍然陷入在一种诡异的惊悸中,闻言讷讷开口:“我梦见了林贵妃……”
林贵妃,宫中最大的一个禁忌。
三皇子少有来皇宫过夜,难得躺一晚,就似被什么魇住了一样,小太监心想那贵人实在是恐怖,就算死了也要拖着每个人都下水,哪怕是当年对她甚是爱敬的三皇子也不肯放过。
这些话,小太监不敢说,只能细声细气安慰皇甫东流,后者一听他那阴柔的语调就倍感不适,思维分散地想起了薛暝。
生活在宫中的权贵大多不喜欢阉人,毕竟狗仗人势的东西总是惹人厌恶的,更不要说薛暝这种还坐上了高位的。
皇甫东流尤其不喜欢他的原因是,去年他向皇上请了一旨嫁给了燕凉。
可燕凉又是谁——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也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心腹。
皇甫东流的生母只是个没背景的婕妤罢了,当年燕凉一出生就被批下纯阳之体、天生道体之类的命格,在今鬼神当道的朝代定会受皇帝器重,但母亲人微言轻,这种器重对他们来说是万般沉重。
幸而母亲于刑部侍郎有恩,才借机叫他带走燕凉,精心培养才有如今的本事。至于皇帝所期盼的那个儿子,便当是夭折了。
如今燕凉的废物之称,也是为了减少他人关注,掩盖当年的欺君之罪罢了。
皇甫东流认为薛暝定是发现了什么才要接近燕凉,毕竟挟持一个皇子在手,可比当皇帝的走狗要安心得多。
他不知道自己这番胡思乱想,竟也窥见了些许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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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燕府迎来两位客人。
刘管家自以为隐蔽地打量这两位相貌不俗的年轻男女,他目光在藤原雪代上停留了许久,不仅因为对方貌美,更是因为那穿着不似本国的样式。
倒像是……倭国的。
姜华庭笑意温和地与刘管家搭话:“在下与师妹皆来自灵观,与燕大人是旧识,此次到京都后特来拜访。”
“大人早有吩咐,两位仙人当是贵客。”刘管家奉承一句,命令身边的小厮快去准备茶水。
暝早早便上朝去了,他一动燕凉也醒了,左右无事,避开人去搜查了府上的书房。
听到下人找他的呼喊时,他正摸到个暗格,手一拉,几封泛黄的书信躺在他面前。
燕凉把书信藏在袖子里,确定外面没人后才出去,从另一个小道绕到众人眼前。
小厮松了口气:“可算找着您了主子,那两位客人现在就在堂前侯着。”
“嗯。”燕凉边走边道,“他们该还未用膳,早膳叫厨房那边多准备一些。”
看见熟悉身影出现,姜华庭已经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燕郎君。”
“姜兄,藤原姑娘。”燕凉简单客套了两句,说,“人多眼杂,我们移步议事堂。”
他对刘管家道:“在外守着,禁止其他人入内。”
三个玩家围坐在一张长桌上。
燕凉:“两位都知道了皇宫失火的事情吧?”
姜华庭点头:“我们和你分开之后,就借住在离皇宫最近的一家客栈中,能看见皇宫内的一角。差不多在凌晨三点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烧焦味,看见皇宫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燕凉:“白日的皇宫并没有出什么事,如果是普通的火,想要燃尽皇宫,起码要十几个日夜,这还不包括无人生还的情况。”
“火灾发生的时候,宫外也一个人都没发觉,直到烧干净之后才看见烧毁的模样。”
藤原雪代的和扇轻晃,绕有兴味道:“那么看来,可以确定这几次火灾都是同一个妖怪所为。”
她红唇轻启:“我认为我们还需要去那浔村走走,那里一定会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其他两人附和,沉默一阵,姜华庭开口:“如果把我们现在所做的事情比做推动剧情的话……我认为阻止皇宫失火是一个剧情能否继续下去的关键。”
“既然是妖怪所为,那我们必要清楚妖怪为什么要怎样做,我觉得多半与仇恨挂钩……”
姜华庭温声道:“这三次火灾当中,皇宫的火灾是最为严重的,我想‘出生点’在皇宫里的玩家应该能收集到一些线索。”
“而我和藤原小姐身份既为灵观弟子,找个由头进皇宫也不难。”
燕凉靠着椅背,神情平静地听他分析。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位姜先生好像也没有给他什么插嘴的机会。
对燕凉倒是省了长篇大论的麻烦,他乐得自在。
最终,他们先敲定了去皇宫的安排。
三人没有在议事堂待太久,正要离开,管家又前来通报道:“大人,门外又有人求访,对方说自己来自梨花戏班,有要事要告与大人。”
燕凉眉梢轻挑。
梨花戏班,项知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