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白天的热气还未散尽，夜风也不知踪影，空气依然闷热。

方远舟拿出手机，给卓凯发了一条微信，叫他出来吃宵夜。

我不是凯子：哇靠，舟舟，你终于想起我了。【泪流满面】吃宵夜必须去啊，你等着啊，我立刻马上一会儿就到。

两人在宁城大学附近碰头，挑了家人气不错的烧烤摊。

卓凯瞪着一桌子的啤酒，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不是，舟舟，你失恋啊，点这么多啤的？”

卓凯本是调侃，他从大一就和方远舟一个班，纯纯铁哥们关系，从来没见过方远舟和哪个姑娘牵扯不清，很清楚更不可能会出现“失恋”这种状况。

“对，失恋。”方远舟起开一瓶雪花，承认得痛快，喝得也痛快。

卓凯感觉一万响鞭炮在脑子里炸开，人直接呆掉了。

“靠——”

悠长的一声，把所有的惊诧都“靠”出来了，卓凯的八卦之心顿时蠢蠢欲动。

“谁啊？居然敢让我们学霸大帅比失恋？”卓凯不愧是好哥们，打抱不平的情绪立刻调动起来。

方远舟喝完一瓶，没什么感觉，又起开一瓶一口气喝了一半。

卓凯忙拦下：“串儿还没上呢！歇会儿再喝，再喝。”

他这兄弟从来不喝酒，今儿上来就这么灌，可别喝出问题。

方远舟一口气灌下一瓶半的啤酒，终于感觉脸微微烧了起来，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卓凯，用很认真的语气回答他上一句的疑问。

“是个演员。”

“啥？”卓凯没反应过来，一脸懵。

方远舟叹口气：“那个让我失恋的人，是个演员。”

卓凯让脑子里的CPU反应了一会儿，终于回过味来。

“之前你说在剧组给人家做助理，不会就是那个人吧？”

“对，就是他。”

卓凯打抱不平的情绪全部收敛起来，一脸真诚地劝道：“娱乐圈里都是小妖精，不是咱们这种本分男人该招惹的。别伤心了，说不定失恋是福，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是吗？”方远舟感觉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里闷闷的。

好日子在后头，这种事他以前都没怎么想过，反正除了爷爷，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怎么过都能过。

但此刻去想象了一下往后没有孟空参与的生活，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敢去想。

方远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情感淡漠的那种人，但到此刻他才发现，遇到心悦之人，自己非但情感不淡漠，反而冲动浓烈得吓人。

卓凯见方远舟一脸失落，于心不忍：“我理解，能当演员的姑娘长得都是个顶个漂亮，你放不下也是人之常情。你要实在喜欢这款的，等联考完，我托我爸公司里的经纪人青姐给你介绍介绍，她手底下这种漂亮姑娘多得是。”

方远舟微醺得一脸天真：“可他不是姑娘呀！”

“不是姑娘？”卓凯蓦然明了，“靠——是个男的！你喜欢男的呀？”

周围热闹一片，没人在意两个男孩的谈话。

只有老板娘拿着烤好的一盘串儿正好过来，听到了最后那句，暧昧地看着他俩笑。

卓凯自诩铁直，哪里架得住这种猜测，捂着脸哀嚎。

“哥们，我的好哥们，你事先能不能给个提示，我的小心脏都要给你吓出来了。”

方远舟喝了酒，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拿起一串烤腰子开始吃。

“哎，哎，你不是不喜欢吃腰子吗？嫌它膻！”卓凯最喜欢吃腰子，因为方远舟不吃，他只点了两串，眼看着那个不吃腰子的人拿着他的串儿大快朵颐，哭笑不得。

方远舟吃完一串，又要拿第二串。

卓凯一把拦下：“得了啊，吃一串尝尝鲜就算了啊！”

方远舟皱着眉，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虚，得补补！”

虚？吃腰子补？什么情况？不会是……

卓凯气势恢宏地发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三个“靠”！

他凑到方远舟耳边：“你，和那个演员，不会已经……做了？”

最后两个字，卓凯说得艰难又热切，没办法，好兄弟的八卦就是香，尤其是这种羞耻的事。

第二串腰子到底进了方远舟的口，他起开一瓶雪花又开始喝起来。

刚吃东西压下的醉意，此刻在啤酒的助力下，又开始星星点点地燃烧起来，颇有燎原之势。

“做？”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算是吧！”

其实，他还有点可惜，自己当时药效缠身，根本没有好好感受，爽是爽了，但事后去想，却根本想不出那些值得珍藏的细节。

而且，他们也没有做到底，要他正儿八经回答卓凯那个问题，他还没什么底气。

桌凯看着一桌子乱七八糟的酒瓶子，又看看红着脸发呆的好兄弟，觉得今天晚上这酒应该是喝到位了，正打算去结账。

“方远舟——”一声压抑着怒气的低吼在方圆五十厘米处炸响。

卓凯顺着声音视线上移，就看到一个戴着口罩的大帅哥正怒气冲冲地盯着他的好哥们。

“不知道喝酒会误事吗？”口罩帅哥低吼了一句，“刚吃了亏，还学不会教训！”

说完，卓凯看到那哥们暼了他一眼，目光犀利如刀。

这一眼可算扎到卓凯的敏感神经上了。

他撸了两把袖子，一副干架的姿势，站起来就冲：“你谁啊？戴个口罩，是人是鬼，就在这儿多管闲事？”

口罩帅哥不遑多让，也开始撸袖子。

这时，不知道从哪边又冒出来一个同款口罩帅哥，一把拉住正要冲锋的同伙，朝卓凯尴尬笑笑：“不好意思……”

卓凯见这人态度不错，刚要软化，就听到他好哥们欣喜的声音。

“凯凯，就是这个人。”方远舟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黏黏糊糊地笑，“就是他和我做，还让我失恋。”

方远舟醉得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那些平时绝对说不出口的话，绝对不会表露出来的情绪，他此刻只想借着酒劲说个够。

说出来了，说不定就不难过了。

只是卓凯承受不住，终于喊出了今天晚上的第四个“靠——”。

头好痛——

方远舟醒来后的第一感受就是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赶紧翻出止疼药，踉踉跄跄地走出房间倒水。

吃完药，疼痛渐渐消失，理智也逐渐回归。

方远舟瞧了瞧墙上的挂钟，上午10点12分。

家里静悄悄的，爷爷应该出去遛弯了。

昨晚他和卓凯出去喝酒了，好像跟卓凯说了好多话，但是他怎么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在客厅坐了一会儿，他起身回房间准备找出手机，去某个用工软件看看哪儿还需要临时工的。

这几天过得晕晕乎乎，把赚钱大事都给耽误了。

不能再想着风花雪月了，方远舟提醒自己，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悲春伤秋。

一打开手机，他吓了一跳，微信提示99条信息未读。

他点开一看，全部都是卓凯发的。

我不是凯子：舟舟，你醒了吗？我憋一晚上了。

我不是凯子：你的失恋对象真的是孟空？？？？

我不是凯子：他可是有国民度的明星啊！！！你吃得这么好？

我不是凯子：不过，那人性格可真烂，昨晚抓着你就吼你，还要跟我干架。

我不是凯子：你俩在一起，他也这样对你？

我不是凯子：要是这样，分了也好。脾气暴躁的老婆不能要。

我不是凯子：哎，对了，你1还是0？

我不是凯子：算了，不管你1还是0，都不要再跟他联系了。

我不是凯子：昨晚还有一个帅哥，和他吃饭来着，说不定也是演员。你看，甩了你转头就去找别人。啧啧，我说娱乐圈乱吧？都是小妖精，你玩不过的！

我不是凯子：醒了一定回我消息哈！

最后一条微信充满了八卦的味道，方远舟当然不会回。

他爬完消息楼，抹了把脸，死去的记忆开始诈尸。

昨晚，他喝了好多酒，多到他以为自己醒着却在做梦。

他梦到自己撸串喝酒，还碰到孟空了。

孟空不让他喝酒，非要送他回家。

他从善如流地抱住人家，无论卓凯怎么劝都不松手。

现实中享受不到的怀抱，他梦里抱一会儿怎么了？

后来，孟空敌不过他，只好抱着他上出租车，却被费叙千方百计拦下，最后还是卓凯送他回的家。

原来这不是梦。

喝酒误事，真真不错。

他平生第一次喝醉，就搞混了梦境和现实，还不要脸地硬抓着孟空不放。

丢人丢大了也不过如此。

可是，费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场混乱的大戏里？

大半夜的，孟空和费叙怎么会在一起？

也像他和卓凯那样，出来撸串喝酒的？

方远舟怕自己又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虽然心里酸酸的，却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

不过，想也无用，孟空和他从今往后就是陌路，孟空和谁在一起他也管不着，还是打工要紧。

平息了情绪，方远舟开始认真翻看用工软件，找来找去，发现几乎没有一家愿意接受只能上班一周就要离职的求职者。

叹口气的功夫，方爷爷开门进来。

“小舟，你醒了？头疼不疼？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不要命啦！”方爷爷絮叨着走过来。

方远舟安抚了爷爷一会儿，再三表示自己很好，方爷爷才罢休。

“那就好。”方爷爷一手污灰，要去洗手。

方远舟奇怪：“爷爷，你这手？”

方爷爷这才想起来什么，忙把手往身后躲。

“没，没什么。”

“爷爷！”方远舟皱眉。

方爷爷只好说：“哎，我就下去擦了擦那辆小餐车，这么多天不用，都积灰了。”

他怕小孙子担心，拍拍自己的腿：“瞧，我这腿脚利索着呢，忙活半天啥事也没有，你就放心吧！”

他以为小孙子又要严肃批评他，没想到——

方远舟：“爷爷，今天晚上咱们出摊吧！”

方爷爷大喜过望，他早就想重出夜市江湖，披荆斩棘，给他的好孙儿赚学费和生活费了。

“好啊！不过，今天赶不上早市了，食材不好买。没事，咱们这就去找你王婶，从她店里先买点儿救救急。咱们也……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方远舟见他爷爷这高兴样儿，不知不觉自己也开心起来。

“试营业，是吧？”

方爷爷哈哈一笑：“对，对，咱们也试营业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