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安对着姚姜抱拳:“姚姐姐放心,我们一路玩着回去,不辛苦。有我与小羽,绝不让他们被歹人为难。”
谭羽挽着姚姜的手臂:“姚姐姐,我们必定会平安回到靖海,你不要担忧。”
姚姜轻拂谭羽帽兜上的雪粉:“我知晓,他们姐弟将来就多承你们照料了。”
她将谭安兄妹看了看,谭安身形修长,宽肩细腰,修眉俊眼,眼神清澈犀利,有少年的青春张扬,的确是个好男儿。
谭羽也有同样的英气,比之谭安多了些娇憨,看他们与杜家姐弟默契和谐,姚姜欣慰而又感喟。
她取出封信递给谭羽:“这是千户给张相公的,劳烦你们回去后转交。”
停了一停,她看向谭安,又将他看了一回才微笑着:“再劳烦你给张夫人带句话。”
谭安点头:“姚姐姐只管说来,我必定带到。”
姚姜:“你告诉张夫人,她曾问过我一件事,答案我都写在信中了。”
杜翠兰与杜良辰下了马车,端端正正在风雪中跪下给姚姜行了大礼。
姚姜将他们拉起来,“去吧,好好回去。”
杜翠兰与杜良辰含着泪登上马车,谭安赶着马车离去。
姚姜立在路旁看着他们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才返回归雁城。
回到归雁城天已微黑,姚姜的马车刚在院门前停下,再招已赶到车前搀扶。
她附在姚姜耳边小声说道:“夫人,今日家中来了兵士,说是来向表小姐赔礼。现下还在堂屋内等候。”
姚姜:“你没告诉他们表小姐已经离开了?”
再招:“我们说了,他们只是不信,定要等夫人或千户来说话。我与琼叶只能给他们上了热茶茶食,让他们等候。”
姚姜步入家中客堂,几名身着厚衣的兵士正在客堂内的椅上歪斜着小声抱怨,可见已等了许久。
看到姚姜披着风雪进来,都赶紧起身来对她行礼:“见过卫夫人。”
姚姜微笑着还了个礼:“各位在此间是等候千户?千户在大营内轮值,要三日后才会回来,有紧急军务请各位往大营里去寻他,在此间等候只会贻误时机。”
几名兵士对望一眼:“夫人,我们是来向表小姐赔不是的。”
“昨日我们多饮了几杯,在山道上对二位表小姐行止无状,开罪了她们,特来赔礼。”
……
姚姜庆幸卫骏驰已让杜翠兰等都离去:“可他们已去向大孤城了。”
几名未曾料到这个,相互对望。
姚姜微笑着:“小孩子家,此间在腻了,听闻大孤城与此间不同一定要去玩耍。这时路都走了一半了。”
停了一停,她看了看天色:“天色已晚,今日依旧有二十道菜饭,几位快些去,晚了怕赶不上。”
一名兵士犹不死心:“请问表小姐何时返回此间?我们来当面赔礼。”
姚姜:“小孩子玩心重,他们过后还要去小孤城,归期未定。几位也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若果真要赔不是,向千户赔礼便可。”
过年风大雪急,游牧骑兵也没来袭扰,大营平安过了数日。
卫骏驰轮值完返家中已是三日之后。
他沐浴完毕换了常服,对姚姜道:“傅将军与营中头领写了奏疏感谢朝廷送来的活畜,顺便将过年灶间做的菜色也都写上了,都夸夫人将农场经营得极好,并请求将菜蔬采买的银两划分出来交到夫人处,由夫人前来分派。”
“大营内有陛下的亲信,还会有暗地里的奏报上去。但这回夫人做得实在漂亮,这件事已有了九成,将来可以用朝廷分发的银子贴补伤兵们了。”
而后他问:“可是有兵士前来赔礼?”
姚姜没想到这事来得这样快,愣得一愣才点头:“是,他们口口声声要当面赔礼。幸而千户见机送走了他们。我只说去他们往大孤城玩耍。我想着他们能冒着风雪走,别有用心的人说不定会追赶。这几名兵士都是来察探端底的?”
卫骏驰轻轻摇头:“我没亲见也不好说。兵士或许有自己的盘算,探察端底的人即便没混在其中也就在左近。弟弟妹妹们走得突然,我也忘了嘱咐夫人不可将他们的真正去向说与他人。但夫人都想到了,很是周全。”
年后,三年役满的兵士返回家乡,也有数名重伤痊可伤兵来找到姚姜,愿意留在农庄。
姚姜安顿他们住下:“先挤着住些日子,等开春再修建屋舍。”
正月结束,姚记良种门面一开张便已有客商前来采买,苗桂君与乔思燕都忙碌起来。
姚姜在伤兵中择选了几名擅长苗稼的带在身边教他们培育良种。
这日她正带着人忙碌,忽然听了尘问:“那是何人的马车?”
无方与跟随姚姜一同培育良种的兵士都向着来路看去。
风雪中一辆马车正向着这边而来,马车旁还有四骑健马,马上的四名骑客都裹着厚厚的大氅。
无方看了片刻,转身嘱咐了尘:“去将祭拜的蒲团备好。”
了尘去了,无方大师:“卫夫人,这应当是来祭拜的。我去照应。”
无方离去后,一名兵士小声说道:“来的不是寻常人。”
马车来到无名寺外,四名骑客先跃下马背在健马旁等候。
马车车门打开,内里走出一人来,姚姜虽低头做事,但对来人格外小心,见了这人心下一松。
这人虽也披着大氅,但他一出马车便向姚姜看来,正是卫骏驰。
马车内又走出一人来。大氅的帽兜与风毛将他的面容掩去大半看不分明。
这人下了马车,对着四周看了看。
他目光看向这边,姚姜早已背转身子,几名兵士也低头做事,没有看他。
而后那人与卫骏驰一同步入石室,四名侍卫则立于石室门外。
姚姜等到身后的人已步入石室许久,才转过身来,石室门外立着的四名侍从的大氅下都能看到他们腰间的配剑与露出来的铠甲,往门廊一立,挺拔如山岳。
跟着她培育良种的兵士也看出了门道,都背转了身各自忙碌。
姚姜带着众人培育的是旱稻,众人将培育出稻秧小心地植入土中又在田边架上了龙骨木架,铺上了油布隔开冰雪,罩住了田地。
一名兵士忽然开了口:“卫夫人,稻米乃是南方人的食粮,可我是北方人,喜爱面食,但我没在此间看到麦苗。”
姚姜:“我先前试过改良麦种,结果不是很好。等旱稻培育好,我们再培育此间能生长的麦种,多培育几回总能成功。”
那兵士:“我在大营时想家了就想吃面,但灶间从来没做过,我们馋了只能等发了粮饷后进城去解馋。我便是想不明白:为何灶头从不做面食?大营兵士里南北方各半,我们吃不着面食,实在想得紧,甚而是抓心挠肝地不适。米饭可没有面条饱腹。”
姚姜:“面食有许多讲究,发面和面都要功夫,大营兵士人数众多,苦役忙不过来,因此不做面食。但也或许是灶间做不好,因而不做。”
那兵士叹了口气:“我想的便是能吃碗好面,却一直吃不上。城中的面食我也觉得做得寻常,不能解我的思乡之情。”
姚姜不禁住了手:“我是南人,等将来培育出能在此间生长的麦子,我必定寻位高手请教,认真学过再找简便的法子,让北来的兵士们能吃上面食。”
那兵士搓了搓手:“我就会做面食,早年看我母亲做,后来跟着一同做,卫夫人若不嫌弃,改日我做给你尝一尝。不是我自夸,我做的面比城内许多面摊做的都好。”
这名兵士是在对敌时腿上中了数刀,其中一刀将他的左脚掌砍了去,因而走路都得拄着双拐。
姚姜本让他照管田地,但意外发现他会孵秧苗,便让他来跟随自己培育良种。
听说他面食做得好,她当即道:“好,找个日子到我家中做一回,让我也学上一学。”
旁的兵士则笑:“你真是好大的口气,过年时咱们不是都尝过灶间做的美味了么?那就是托卫夫人的福才有的!你怎会认为卫夫人还得跟你学?”
说起过年的吃食,兵士们顿时兴致勃勃:“我还是初次吃到一指厚三指宽的牛肉,酥香粑烂,浓香四溢。”
“猪肉夹起来都在筷尖闪动,肥肉入口即化,瘦肉香得我吃完了还在回味。”
“鱼是无骨的,虾也紧实甜嫩,虾壳软得不必剥去……”
“这是在大营数年吃得最为丰盛的饭菜了。”一兵士对着要给姚姜做面食的兵士笑道:“卫夫人这样的好手艺,还要你教?”
一时间众人都笑了起来,姚姜却正色:“我擅长做点心,但家常面食果真做得不好。找个日子向你请教请教。”
看着良种在暖棚中育好,姚姜去往畜栏查看牲畜的情形。
四名随从前后而来,他们当中走着卫骏驰与那马车上下来的男子。
姚姜愣得一愣,与她细说栏中牲畜情形的兵士也噤了声,看着他们走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