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骏驰轻轻摇头:“我一心对敌,静王府的爪牙便能将夫人带到大孤城,而后辗转传递送往南方。夫人连大营都养得活,养静王府的私兵更是轻而易举,静王府很快便能与朝廷分庭抗礼。这事姬复秋与钱豆豆做得果断,将夫人诱入了陷阱。”
姚姜没料到卫骏驰是最熟知北疆的武官,愣得一愣才道:“夫君一直让我小心远离钱豆豆,我却还是太心急,落入了他们的算计中。”
卫骏驰轻叹:“这事不怪夫人,是我没想周全,才让夫人着了他们的算计。但幸而夫人机智勇敢,自他们手中逃脱。这一逃脱,静王府便再也没有了问鼎天下的机会。朝廷有了余力,自然要清算静王府作下的恶事,他们便会再次断尾求存,这便是姬复秋等一干人前来找寻夫人的缘故。”
姚姜问:“姬复秋最终会如何?”
卫骏驰:“他为静王府做的事足够他死数回了。但最终结果还得是刑部定罪。即便减免他的罪责也由刑部来减免。钱豆豆杀人乃是事实,不论她有多少苦衷,她伤人致死的结果都没法改变。姬复秋留了些许秘事去刑部再细说,那些脏事与我们无关,我们最好不知晓。或许他能凭借这些秘事为钱豆豆争得些好处。夫人说得好:这世间,能救他们的只有他们自身。”
停得一停,卫骏驰:“再过些日子,北疆服役两年的兵士都会返回家乡了。”
姚姜一愣:“不是服役三年的才能离开?在此间两年的也能返乡了?朝廷此举是和谈已是定局?”
片刻后她点头:“削减兵养也对,养这许多兵士,每月的饷银数目都极其庞大。”
卫骏驰:“现下已在议和,北疆不必再养这许多兵士,但也不能即刻便将兵士都放回家去。因此服役满两年的兵士都返回家乡,朝廷能减少开支,而军镇也还有兵士镇守。”
姚姜忽然笑了:“我也来了两年多了,可以离开了么?”
卫骏驰微笑着一揖到地:“这三年夫人在北疆辛苦了,但辛苦夫人与我再在此间住些日子,待得和谈完毕,我们一同返回京城。”
“我给大孤城的冯瑜光传了信。她的父亲也是战马换铁器案的弃子,虽说已过世,但我让她将还能记得的事都写来,或许也能找到有用的消息。”
姚姜想了想:“她还能记得?当年她也只是个小姑娘,能记得的事也有限。”
卫骏驰摇头:“冯瑜光是苦役当中心思最活络的。她起先想攀上义兄,而后发现义兄对她全无情意,她便跟夫人去了大孤城,做了那处的农庄管事。虽说农庄管事极是辛苦,但她却一定要去。这是知晓成为管事便能改变她的命运。从前往事,她或许能想起些许。因此我让她也写陈情,之后交到宋管营处,宋管营会呈交兵部。”
姚姜皱了皱眉:“夫君这样大的动静,不会让静王府视你为敌么?”
卫骏驰:“静王府可不是我来对付,我只是将我能找到的人证送往京城,将知晓的证言写为文书交出去。这事自有人会去办,咱们只在这里等待和谈便可。”
姚姜小心地问:“出手之人可是六皇子?”
卫骏驰:“这事得由朝臣出首弹劾,但要紧的还是这时节朝廷有余力能对付静王府了。这情形下,自会有言官出首。现今朝中必定乱成一团,我们在此间远离朝堂乃是好事。”
姚姜在小孤城的日子过得甚是逍遥,汪娘子将农庄打理得极好,她带着两名苦役不是在田间忙碌就是查看畜栏,再不就是细看药田的情形。
姚姜知晓她迟早要离开此间,有了汪娘子管束,没再多管农庄的杂事。
小孤城本来有数千兵士,但因此间少有敌情,大半兵士都是战端才启时便已来到。
他们在此间戍守了近三年,早已归心似箭。朝廷的文书发来,小孤城能归家的兵士便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启程返乡。
也有不返乡的兵士留了下来,就在南城门外建了屋舍跟随汪有芝经营城南的梯田与畜栏。
转眼初秋,骠骑营虽有换防,但卫骏驰没带着姚姜离开小孤城。
姚姜猜度他没换防的缘故是她现下已有怀胎六月,跟随骠骑营再去往归雁城太辛苦。
秀芝带着兵士将小孤城北门外开了数十亩田地,种上棉苗,姚姜常去查看棉苗的长势,每每走过小孤城军营,看到有兵士背着行囊返乡,甚觉开心。
汪秀芝看着她:“他们走了你很开心。”
姚姜笑着点头:“他们都活着回去了,回去便能与家人,”
她忽然住了口,看着汪娘子:“我,”
北疆经历三年战事,军镇外的山上添了无数坟茔,小孤城来敌不多,但城外的山坡上也有兵士的孤坟。
因此看到兵士平安返乡,姚姜真心高兴,可是看着汪娘子又觉唏嘘。
汪秀芝叹了口气:“我也为他们开心,毕竟他们活着回去了,没让把总与死去的兵士白死。”
汪秀芝微笑,眼中却有泪光:“有时我也想,为何把总没能活到现下?他若是活到现今,我们一家该多么高兴。可转念又想,没有把总与那许多死去的兵士,哪会有如今的和谈?世事就是这样的不能尽如人意。”
她抹了把脸:“哎,我说什么呢!我瞧卫千户的情形,竟似没有离开的打算,莫非想让你在此间生产?不过你如今身子沉重,也不宜走远路。你可寻下稳婆了?”
骠骑营兵士换防,不仅卫骏驰没离去,连张全也未走。
姚姜知晓他们都留在此间,便是要在此间等着她生产完毕!
但三日后,她听说了另一桩事:有人托了媒婆向汪娘子提亲。
姚姜是在用朝食时听再招说起这事的,再招琼叶常会将城中的传闻说与姚姜听。
姚姜日日都往农庄去,居然不知此事,惊异之极,连忙问:“你,你说什么?”
再招笑着将粥碗送到姚姜手中,退开去才道:“媒婆去到汪娘子家中提亲,才说了三句话,汪娘子便沉下脸来,提着扫帚赶猪般,将媒婆赶出了院门。”
一旁琼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赶猪一般。”
再招笑着:“对,汪娘子还将媒婆带去的花红彩礼都抛出了门外,让媒婆捡拾了好一阵。”
两人笑作一团,姚姜也觉好笑,也许是她的笑声惊动了腹中胎儿,胎儿动了,她腰间的衣裳也动了。
刘嬷嬷先喜道:“小人儿在夫人腹中翻身了。”
而后她瞅了再招与琼叶一眼:“夫人用朝食呢,你们只管说笑。”
再招与琼叶顿时敛声屏气,不敢再出言。
姚姜:“刘嬷嬷别怪罪她们,我很喜欢听她们说这些话。有的事我不能亲见,听她们说了也与见了无异。”
刘嬷嬷:“我并非让她们不要陪夫人说笑,而是让她们等夫人用过朝食再说。现下已是初秋,天气转凉,朝食得暖暖和和地吃下去。说笑一阵,朝食便凉了,吃入腹中于夫人的脾胃无益。”
用过了朝食,姚姜等再招收拾完毕,才将她唤来细问:“向汪娘子求亲这事,你再说细些。”
再招笑了:“我知晓夫人要问,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人姓吴名淼,是阳平郡人氏。他在家乡时曾娶过妻,但那年阳平郡也遭了灾,他的父母妻子都没捱过来,全家便只剩了他一个。他来北疆三年了,现今朝廷让服役两年的兵士归家,他也在归家之列。”
“吴淼不想回乡,欲留在此间经营田地。汪娘子将他安置在农庄。他每日里跟在汪娘子身后帮手,昨日忽然请了媒人去说合。汪娘子一听,便提起扫帚将媒人往外赶。那媒人的一身新裳被扫得又是泥又是水,狼狈至极。”
再招笑着说来,姚姜端着茶盏想了想:“吴淼,这名字我怎觉得我似曾听过?”
这日姚姜去到农庄没见汪娘子。
在梯田中忙碌的兵士看到姚姜,都远远的与她招呼。
梯田高而且陡,姚姜从前没少上去查看田间的情形,但如今她肚腹隆起对脚下很留神,便不再上去,只向着梯田看了看,便转身往北城门外去。
北城门外的棉田中已有不少兵士在忙碌。
见姚姜来到,都笑着:“卫夫人来了,别走入来,就在田边看一看吧。”
还有兵士赶来:“卫夫人等着,我帮你搬把椅子来坐下歇一歇。”
棉田中已挂了棉桃,姚姜挑着田边的棉桃细看。
兵士搬了两把椅子来在田边平整处放好:“卫夫人可在处此歇息。”
又转身对着刘嬷嬷:“这位嬷嬷也歇一歇。”
刘嬷嬷谢了他们,见姚姜仔细查看棉桃,便带着人立在一旁等候。
过得一阵,刘嬷嬷估摸着姚姜累了,上前去:“夫人站了许久了,且坐下歇一歇。”
再招与琼叶来搀扶姚姜,姚姜果真觉吃力了,跟着她们来坐下,小四已取出带来的药茶倒了一盏,琼叶接过来递到姚姜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