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姜:“嬷嬷,行路难。商队都怕遇上游牧部落的马贼,集结成群人多些,声势大些,马贼不敢走近。现下游牧部落与大周和谈,游牧骑兵怎会在这时前来为难?是不想和谈了?城墙上巡视的兵士到现下没能看到这队人马,或许他们还是游牧部落的牧民,只是远远路过。也是梯田上的哨塔修得高,才看到了。”
苏季扬本来立在一侧,这时小心地道:“夫人,我去打听消息。我本是骠骑营兵士,此间我从前换防也来过,打听消息应当不难。”
姚姜连忙拦阻:“不可。百姓易受惊吓,又会以讹传讹。我们都去打听消息,岂不是让寻常百姓更加不安?若情形果真有异,再打听也不迟。再者,若有不妥,千户已传信回来。”
苏季扬还要说话,姚姜微笑:“军机军情岂是能随意让百姓知晓的?咱们言语间稍有不慎都会引发内乱。你现今已不算兵士了,别去打听,别让你的曾经的同袍为难,也别让雷千总与千户招人议论。咱们是千户的家人,现下最要紧的是稳当。咱们都乱成一团,寻常百姓如何能安心?”
晚饭时分,姚姜嘱咐:“晚间千户不会归来,早些关了门歇息。”
饭后,看着苏季扬与田兴才关上了屋门,姚姜回到后院正屋内。
再招与琼叶已铺好床铺,她们睡卧的卧榻也铺好了。服侍姚姜洗漱睡下后,吹熄灯火睡去。
不多时屏风那边的二人鼻息沉匀,已睡熟。
姚姜却没有丝毫睡意。
看到哨塔上的哨兵赶往军营,又听再招说“黑压压”的一片,她清楚那不是商队!
商队的确会有结伴同行的情形,但大的商队不过数十人,小的商队数人,数支商队集结在一起也不过百来人,哪会“黑压压”的一群!
驻守北疆三军镇的兵士头领对行远路的商贾与游牧骑兵分得甚是分明,卫骏驰还让陈九哥即刻召集了骠骑营兵士出城追去,来者十之八九是游牧骑兵!
直到这时也还未听到城门外有动静!可见那队人马未向这边来!
那些人马是去往向归雁城的?
姚姜并不认为和谈是两方人马坐下来把酒言欢,促膝长谈,之后满意地在和约上签下姓名,押下印玺,自此边境安宁。
和谈乃是交战双方派出使者就停战、各自回归原位、通商、行路、物品交易及岁贡一一细谈,是两方人马的最后一次较量!只是较量不在战场上!
占上风的想要拿到更多好处!下风的一方也力求少缴纳些岁贡!
不仅会吵得天翻地覆,还锱铢必较,分毫不让!争到要紧处,说不好要动手!
有的是使官们在和谈中便打成一团,有的则是陈兵边境,两军再次对垒,甚而交战!
在姚姜看来,若不是因这几年大周接连天灾,朝廷绝不会与游牧部落和谈。
大周对犯边的异族绝不姑息,定要将其打败打退!
也只有打退来敌,才能让边疆异族都不敢轻动!
兵强马壮时,朝廷的兵马都要将游牧部落打得远远退开,不敢再来侵犯。
便因旱灾蝗灾后又有数郡遭逢水患,朝廷不仅要严守边境,还要安抚、安顿百姓,处处都要花银子,银根紧缩,这才打了平手,要与游牧部落议和。
朝廷指定了那许多武官去归雁城外大营和谈,可见对游牧部落的言而无信也心知肚明。
陈兵归雁城外,既显示大周也有防备,也威镇北疆,让游牧部落的首领早些签订和约。
姚姜在心中算了算,自她听到和谈到如今已有数月,早已谈了数个轮回。
只是卫骏驰对这消息只是听一听,并不多言,她便也不问,但她明白和谈的不易。
北疆乱了数年,游牧部落也在寻机南下,查干巴拉绝不会轻易退去,他也是因游牧骑兵折损得厉害,再打下去捞不到好处才来议和。
虽说和谈为大周与各游牧部落都想要的结果,但双方各有所求,这和谈就变为了来回拉扯,每回拉扯都会让条约改变些许。
卫骏驰躲到此间来,便是不想参与到与游牧部落的拉扯当中。
姚姜只希望和谈能早些谈定,只有和约书上盖了国玺,查干巴拉带着游牧骑兵返回部落,北疆才能真正平安些年月!
姚姜思来想去,但最终敌不过疲惫,蒙眬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再招不在屋内,琼枝坐在屏风边做针线。
姚姜躺了片刻,想要起身,琼枝听到了她的声音,放下针线赶过来:“夫人醒了,可要再歇一歇?腹中可饥饿?”
姚姜:“起身吧,我饿了。”
朝食才用到一半,汪秀芝抱着小山来了。
她皱着眉头进来,正给姚姜布菜的刘嬷嬷放下筷子迎上去:“汪娘子来了,可用过朝食了?”
冯嬷嬷已上前接过小山抱在怀中,吩咐再招:“再拿副碗筷来。汪娘子早起便要照料小山小哥儿,必定没能好生进食,请再在我们这里进些许。”
她逗着小山:“昨日我们做了酸甜的果糕,夫人还让我们今日给小山小哥儿做些牙痒时磨牙的小食。我正想着做好后送些给小哥儿,小哥儿来便来了,来,小哥儿先尝个果糕。”
小山正牙牙学语,口齿不清地吐出个“糕”字来,伸手去拿冯嬷嬷手中的果糕。
再招摆好碗筷:“我们夫人正用朝食,汪娘子即便用过了,也陪我们再用上些许。哪怕尝上一口,人多进食才香。”
汪秀芝的神情和缓下来:“多谢,有劳了。”
直至用完了朝食,再招上了热茶,汪秀芝才开了口:“卫夫人,你可能借个人给我?”
姚姜先前便见她心不在焉,只是没开口问询,这时听她问起,便看着她。
汪秀芝盯着茶盏想了片刻:“我有件事办不了,得请你借个人给我帮手。”
姚姜:“何事为难,你且说来,我给你派人。”
汪秀芝皱着眉不言语,冯嬷嬷抱着小山起身:“汪娘子,我带着小哥儿在院里玩耍。”
她走到门前,将再招和琼叶也唤了出去,只留刘嬷嬷留在此间。
刘嬷嬷对汪秀芝行了个礼:“不是我不晓事,实在是我家夫人如今怀胎已近八月,我不敢托大,得跟在夫人身边。我不敢探听汪娘子与我家夫人的私房话。汪娘子有话只管与我们夫人细说,露出一字去,都是我的不是。”
姚姜微笑:“刘嬷嬷极谨慎不多言语,汪娘子有话只管说来。再为难的事也必定有解的法子。”
汪秀芝怔了片刻:“我知晓二位嬷嬷都极好,对小山也很亲切,我也不是,唉,我实在不知这事该如何出口。”
姚姜也不催促,汪秀芝想了片刻:“卫夫人,你家中谁人最厉害?”
姚姜愣了,看了她片刻,向刘嬷嬷看去,刘嬷嬷也一脸奇异。
姚姜:“汪娘子,你要厉害的?怎生个厉害法?”
汪秀芝:“我想借位身强力壮能打坏人的厉害人物。”
姚姜小心地问:“坏人?”
汪秀芝点头:“是,打坏人。”
没等姚姜出言,她问:“卫夫人,我今日能将小山送在你家中么?我怕家中闹起来惊吓了他。”
姚姜与刘嬷嬷对望一眼,小心地问:“你要打坏人,不愿惊吓着小山,因此将他送在我家中一日?”
汪秀芝点了点头:“小山还小,我不欲他受惊。卫夫人家中人我都信得过,且与我家小山也厮熟,我,”
她咬着嘴唇又打住了。
姚姜想了想:“小山今日便在我家中吧,二位嬷嬷会好生照料他。你要向我借身强力壮的人去打坏人,我能否问一问这坏人是怎生个坏法?”
汪秀芝感激:“小山有嬷嬷照料,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但说到“坏人”,她又咬着嘴唇不言语了。
姚姜想了想:“小四虽机灵,但年轻瘦弱不会拳脚,真与歹人扭打未必能赢。我家中能为你出气的大约也便是苏季扬与田兴才。只是他们都身上有伤,又已许久不动手了,未必能真正为你出气,不如你告诉我遇上了何事?我再寻别的法子帮你。”
汪秀芝先是满怀希冀地看着姚姜,听了她的话神情沮丧,欲言又止。
姚姜也不催促。
汪秀芝犹豫一阵,终是开了口:“我也不打算让他受伤,只想有个人去吓一吓他,让他别再来,再来,”
姚姜心中便大约猜到了她要说何话。
听了这话,姚姜忍着笑说道:“能将汪娘子气成这样,可见这人真心可恶,这口气必定得出!汪娘子带着苏季扬与田兴才一同去找这歹人,二人打一人,总该打得过了。”
她转头对着刘嬷嬷:“嬷嬷将苏季扬与田兴才唤来,让他们在家中找称手的家伙,要,”
她看着汪秀芝想了片刻:“要打人疼的,要能见血的,让他们跟着汪娘子去,为汪娘子撑腰帮她出气,给那歹人一个大大的教训。”
刘嬷嬷没料到姚姜说出这话来,略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但没出声亦未去唤人。
姚姜对刘嬷嬷看了一眼,刘嬷嬷醒过神来:“夫人说的是,咱们得给汪娘子好好撑腰,帮汪娘子好生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