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变暗，汪秀芝数次催促姚姜返家，她都没有离去。

最终汪秀芝拉下脸来：“再招琼叶，你们还愣着？还不快搀扶着你家夫人回去？你们夫人这情形了，你们不晓事？”

她叹了口气，转头对着姚姜：“千户派了人来，你又认真嘱咐过，我知晓这事要紧。你只管交与我，我必定带着人做完，绝不拖延。你再不回去，我便要让人将你扛回去了！”

再招琼叶搀着姚姜回到家中，她坐下便无力起身。

二位嬷嬷照料着姚姜用过饭，再招与琼叶已为她铺好床铺。

姚姜去看小山，他已在二位嬷嬷照料下吃饱，已将要睡着。

冯嬷嬷劝姚姜去歇息，姚姜回到屋中躺下，但她心似辘轳，转个不休，哪里睡得着。

再招与琼叶都叹气：“若千户知晓夫人是这样辛苦，不知会多么担忧。”

姚姜看了看她们：“你们别同千户说起！千户知晓，便是你们漏了风声，我必定惩罚你们！”

停了片刻，她轻叹：“咱们现下的辛苦是为了能活下去。咱们得活到游牧骑兵退去。”

再招与琼叶对视一眼，嘴唇微动，没敢说下去。

姚姜又想了片刻：“从明日起，两位嬷嬷在家照料小山不外出。你们跟着我去办事，咱们怎样也要捱过一月去，家中的吃食也请二位嬷嬷算着数来做，够吃便好，不必多做。”

再招与琼叶又对望一眼，琼叶小心地问：“夫人，果真会有敌人沿着小路来到南城门外？”

姚姜立时盯着琼叶。

琼叶低下头去：“我，我昨晚送茶水，听到了千户与夫人的话。我猜夫人日间的举动是防备游牧骑兵来到南城门外。”

姚姜看了她片刻才道：“这些事本不该让你们得知，你意外听到了便让它烂在心中，不可外传，更不能说与二位嬷嬷。不能让她们担忧。”

琼叶点头：“夫人放心，我就当不曾听到，绝不吐露一字。”

姚姜看向再招，琼叶连忙道：“我没对她说过。”

再招也点头：“她没对我说过。我，我也是猜的。”

姚姜知道再招为陈九哥已愁肠百结，又看了如今的情形，猜到了些许。

她认真嘱咐：“不论你们是无意中听到，还是猜到，此事不要再提也不要打听。即便别人说起，你们也是不知晓，没听过。”

隔日天亮，姚姜早早起身，又往农庄去。

出了南城门，便见两边梯田都已收割完毕。来到农庄，田中的菜蔬都已收去露出田土，畜栏也已空空如也。

数十名伤兵正搬来大石，设法将两座哨塔间通往南城门的道路阻断！

一旁还有十数名兵士正挖陷阱，在陷阱内插削尖了的木桩。

一名兵士过来：“卫夫人怎的来了？”

姚姜：“汪娘子返回家中了？”

那兵士甚是年轻，他微笑着：“是。汪娘子带着人在此间忙到四更天，看着此间诸事完毕，方才返回家中歇息。”

姚姜轻叹：“你们也辛苦了，怎的不歇一歇？”

那兵士：“我们挖完了便去歇下。”

姚姜连忙问：“你们还住在农庄？”

伤兵都道：“千户已派人传了信，让我们回军营中去居住。此间的事做完了，我们便住到军营内去。”

姚姜抬头看着梯田上方的哨塔，又对着左右看了片刻，向着梯田边的小路走去。

再招与琼叶连忙赶上来：“夫人要到梯田上去？”

姚姜：“我得上去看一看。”

琼叶摇头：“不可，梯田边的小路太陡又难走，夫人身子沉重，我与再招都怕搀扶不住。如今夫人走滑了脚都会有意外，我们，”

“我须得去看一看。”姚姜打断她，提起裙裾，一手撑在腰间，踏上了石板小道。

跟随在姚姜身边的林振羽也连忙阻拦：“卫夫人，不如我替你上去看。”

姚姜郑重说道：“我须得亲自上去看一看，亲眼看过了才能放心。我会小心的，你们跟我一同上去。”

林振羽皱着眉头：“千户交代过，难路险路非卫夫人所能去，我可以替代前去。”

姚姜却认真摇头：“今日你们说到哪里我也要上去看一看，且时刻紧急，我看过了才知晓该如何应对。你们可以陪我一同上下。”

她转头唤来小四：“你来搀扶我。再招琼叶跟在身后。”

小四即刻上来搀扶住姚姜的手臂，扶着她向上走去，再招与琼叶连忙跟随在后方，林振羽无奈，但也跟在后方。

小四甚是谨慎，每一步都踩结实了才扶着姚姜走上去：“夫人踩我踩过处，别踩别处，小心滑了脚。”

姚姜在他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了哨塔下方。

这时哨塔上看守的兵士已下来：“卫夫人怎的上来了？这石阶滑，脚下留神。”

姚姜已走出一身汗来，她来不及说话，先对着四下里细看。

哨塔修在了梯田顶端，一眼看去不仅能看到小孤城北的辽远大漠，也将小孤城尽收眼底！

这一看姚姜已觉凉意自心头透出来。

小孤城东西两侧都是山壁没有城门，山壁后的山高而且陡，难以攀爬，又连绵出去数十里，算得是天险。

哨塔高出城墙数丈，一眼便将小孤城内街巷、民居大半收入眼中。

姚姜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下方的小孤城看了片刻，让小四搀扶着下了山。

返回城中，姚姜径直带着人往军营而来。

来到军营外，已有兵士出来行礼，姚姜道：“我要见千户，有要事与他细说。”

不多时，卫骏驰已跟随兵士来到，“夫人怎的来了？”

姚姜：“千户，我要个能说话处。”

卫骏驰引着姚姜进了一座营帐：“夫人有何话，且请说来。”

姚姜先将她去梯田上的哨塔说了一回，才接着说道：“小孤城外南去的道路已被挖开设置陷阱。但两旁梯田沿山而建，容易攀爬，只要爬到哨塔所在，下方的小孤城便大半就在眼下。居高临下，游牧骑兵擅长弓箭，一阵箭雨过后，小孤城中要死无数百姓。”

没等卫骏驰言，姚姜又问：“千户，小孤城东西两侧虽是天然屏障，我们所见处难以攀爬，但若游牧骑兵自别处攀爬上去，小孤城便再没活路了。”

卫骏驰想了想：“小孤城东西两侧的山脉广大，少有能攀爬处，且山道难行，还多有绝壁，真要攀爬到这两处，死伤必众。不如越过关隘绕道南来。虽说一路也是艰难险阻，但好走得多。”

姚姜摇头：“小孤城东西两侧的山壁总有边际。游牧骑兵设法自我们看不到处攀爬上去，小孤城便被围死了。且高地易守难攻，真到那一步，不仅咱们保不住小孤城，便是来了援军，也难以攻打，还会赔上许多兵士的性命。”

“我知晓千户现下人手紧缺，再分兵去守这两处，必定为难。但苏雅对北疆知晓甚多，她知晓小孤城有多么易守难攻，却依旧在这时节前来攻打，必定有她的算计。北城门外的游牧骑兵放箭围困乃至搦战，只要我们不开城门理会，都无异于隔鞋搔痒。北门或许是障眼法，南门才要紧。我还不知他们有何法攻破城墙，但飞度天险前来攻城，她是破釜沉舟，志在必得。”

“走小道绕到城南攻城甚是辛苦，必定要折损人手，却能奏效。再攀上了东西两面的绝壁，我们即便倾尽全力，也守不住小孤城。且我们并不知晓苏雅带着人是何时南来的，他们应当已在小道上走了几日了，随时会出现在城南。游牧骑兵虽不擅长攀爬，但一路上攀过数处天险来到城南，必定会设法攀爬东西两方的绝壁，或许现下已在攀爬当中！”

姚姜知晓小孤城步兵弓箭功夫寻常，卫骏驰为防城中作乱，分派了不少兵士巡视城中各处，看守水源，守护城墙，已将小孤城内的步兵分派了四成。

而精熟弓马的骠骑营兵士此间仅余数十人，再分去守护东西两侧，卫骏驰便没有精熟弓箭的兵士了。

但在她看来，东西两侧的天险才是小孤城攻守的关键！有这两处，哨塔即便失守，骠骑营兵士也能自高处压制哨塔上的敌人！

卫骏驰想了片刻：“夫人提醒的是。”

他即刻唤了人来：“你将城中的骠骑营兵士全都召集到南城门。”

那兵士去了，卫骏驰道：“我这便带人去布防。游牧骑兵声东击西，来人必定不少，也将要来到了。”

姚姜连忙道：“千户让我去城头看一看。我知晓城外现下必定有许多游牧骑兵，我去城墙上一定会小心。我看一看苏雅是否在城南。”

卫骏驰断然摇头，“不行，我不能让夫人以身犯险。夫人不要以为城墙高陡，他们看不分明。哲别弓箭厉害便是源于他们的眼力精准，他们未必识得你，但看到了你，远远射一箭，即便射不中夫人，让夫人受了惊吓，后果也堪忧。战端开启之前，夫人在城墙上受了惊吓，乃至受伤，都会折损士气，于战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