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筹码被掷在桌上的一瞬间，周遭一切景象褪去，只剩下对赌二人留在这里。薛亿和管理员【小鬼】的身后齐齐出现了垒成堆的金币，300枚，代表着3000万的价值，相当有实感。

一掷千金的感觉实在太好，薛亿舌尖轻抵犬齿，感觉到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已经开始沸腾。

对面的“小鬼”也不遑多让，屈指敲敲桌面，又是一小堆筹码被推到桌面上，似乎随时准备加注，他笑道。

“人数已满，游戏即将开始。同三楼一样，我是本次赌局的玩家兼荷官——鬼牌-小鬼。”

“本次游戏核心玩法：比大小，相当简单！下面，我来为您介绍游戏规则——”

游戏开始前，抽取三张扑克牌。

游戏过程中，每一轮都可以选择加注禁牌。加注底码千万；禁牌，即为抹去双方某张牌的使用资格。

在双方筹码耗尽、或某一方点数归零后，游戏结束，点数大的一方获胜。

J、Q、K代表点数从小到大顺延。

“那么现在——”

薛亿和【小鬼】面前同时出现三张扑克牌，背面烙着牢笼中飞鸟展翅的图案。【小鬼】看也不看，将筹码推至赌桌中央，身后百余枚金色筹码凭空出现、砸在地上，发出叮铃脆响。

“举个例子，禁牌10点。”

赌桌中央的小显示屏里，代表着十点的长方形卡牌灰了下去。

薛亿无声笑了笑，将那三张牌拿起，轻瞥一眼。

黑桃A，方块4，红心5。

他毫不在乎这数字颇小，同样一挥手，桌上生成的筹码散倒在赌桌上。

“两千万——”

“禁用牌K！”

他身后同样有金币哗啦落下，薛亿清楚地目睹了对方手中的一张卡牌消散，【小鬼】癫癫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你已经适应游戏规则了，不错！不错！”

“五千万——！禁用牌7！游戏——正式开始！！”

薛亿已经不甚清楚那千百场赌局之一的具体细节。

只记得他们博弈、疯狂、针锋相对——

一掷千金——

在他们俱还剩两张牌，而场上却还有A、2、4、9这四种牌未被禁用时，小鬼赌红了眼，大笑着all in。

然后禁用了——4点！

薛亿手上只剩下了一张黑桃A，败局已定，但他毫无惧色，用蔓延的野心覆盖了整个灰色的瞳孔，情绪被调动，展现出前所未有地狂热热情：

“all in！！禁用点数2！！！”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鬼】手上的两张牌分毫未变，笑声尖利又癫狂，下一秒却猛然僵在那里，定格在笑仰在椅背上的那一刻。薛亿也慢慢扯唇笑了，带着孤注一掷的沸腾与痛快，面前是掷出的21面骰子。

周遭温度骤然降低，筹码堆砌成山的金碧辉煌空间里瞬间蒙上暗色，直播间外焦急的观众们只能看见屏幕闪烁和一切静止，无法瞧见黑色的粘稠水液自21面骰的骰面涌出。

最后形成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形。

“这时候打开典当铺...你想作弊？”那个人形的声音慵懒、带着笑意、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随意地问了一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我要给这场赌局加码！”薛亿高声笑着，身体前倾坐在椅上，脸上带着期许，毫无对这意外来客的惧意。“我典当我的一切！换做筹码！”

那人形低低笑了一声，随后笑声逐渐扩大，回荡在这片空间里，似乎格外乐见其成！“祂”自浓稠的黑色淤水中走出，手指翻飞时带动着指间筹码翻动。薛亿首先看到了一颗猩红的美人痣，随后被那紫色眼瞳中漩涡般的愉悦与疯狂吸引——

【系统提示：直视理事人****真容！san值降低至20%！！请迅速移开视线！！】

他恍若未闻，因为法兰西斯已经在几步后走到了他的身前。“祂”微微俯身，直视着面前年轻的的面庞，饶有兴致地告诉他：“我对你们那些无聊透顶的各种道具不感兴趣——你又愿意付出什么？”

薛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嗓中的尖锐叫声几乎要压制不住。他兴奋地咧嘴，捂上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嗓音嘶哑地利声回应：“我的灵魂——我的未来——我的一切自由意志！！”

法兰西斯笑着，将手中筹码放在薛亿的手心，似是满意，又似是毫不在意地报出长串数字：“单卖不值钱，组合嘛......两千万、两千万、五千万——”

“自由意志，在我这里属于珍贵的代名词，你赌对了，恭喜你。”

“那么今后，我要你信奉于我，承享【厄运】，成为一个趋利的商人，将属于赌徒的灵魂...彻底藏起！”

“典当铺永远为你开放，记住我的名字：”

“【厄运】——法兰西斯。”

法兰西斯起身，收回视线。薛亿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祂的话语被抽离，他剧烈喘息，呆望着他的背影，蓝色发带夹杂在高束的黑色马尾中摇曳，祂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切恢复正常，【小鬼】依然尖利地笑着，却突然发现薛亿在那一瞬间宛若变了一个人：像游鱼脱水濒死，又像溺水者浮岸喘气，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

毫无新意的败者姿态，让他觉得扫兴。

然而满脸惧狂的薛亿睁开眼，双眸却亮得惊人。他拿出法兰西斯予他的价值九千万的筹码，想如往常一般，让其被掷在赌桌上，然后喊出“all in”；但不知为何，他最后只是将那枚筹码放在赌桌上，然后推出一百枚筹码。

一千万。

【小鬼】的笑声戛然而止。

“......怎么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无所谓，无所谓！禁牌吧！！来！”

薛亿将自己的黑桃A正翻放在桌面上，如此坦然的示弱让【小鬼】的心中咯噔一下。

薛亿笑着，自顾自地低喃：“难怪，副本名字叫【厄运】赌场。”

“你在厄运的影响下，提前all in、甚至不敢给自己再留哪怕一丝一毫的退路，是因为害怕我发现吗？”

“如果我再次行动，然后发现禁用9点对你也没有丝毫影响。”

薛亿一边说着，一边禁掉了9，无事发生。于是他在【小鬼】目眦欲裂地瞪视下，再一次推出了一千万的筹码。

“又或者说，但凡我来之前多打听一些消息......不，这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我就会发现，【厄运】并不对任何人仁慈。”

“我有一张1点，而你有两张。”

伴随着最后的1点也被禁用，牌桌上剩余的三张牌齐齐消散。

平局。

“你禁了四点，无非是知道1毫无威胁，2只能与你相平，而9丝毫不可能出现——k是你自己挑选的牌吧，赌场荷官惯有的提前布局”。

“你输了。”一切尘埃落定，薛亿意外地平静下来。

【小鬼】却似是看出了什么，又笑起来，指着他讥讽道：“你也输了，你也输了！”

“蠢货！你把自己卖给法兰西斯！！蠢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薛亿重新回到赌场，早就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将【小鬼】押走，原本和小鬼坐在一块儿的【大鬼】轻轻挥了挥手，无不幸灾乐祸道：“再见，好弟弟，我会抽空去探望你的。”

然后她扭过头，上下打量了一遍薛亿，抬手制止了同样来押薛亿的人。

“不必。”【大鬼】笑着，带着讽刺与轻嘲，“我们没有权利回收他。”

“他已经是【厄运】大人的财产了。”

薛亿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他手上还剩下了七千万筹码，足够先赎回一些东西。然而当他打开典当铺面板时，却发现他卖出的东西并不单独售卖，典当铺的货架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件商品。

名为【薛亿】，售价七亿一千万通用币，即7100万筹码。

......

薛亿没理他们，下楼又去玩了几把。

筹码增加一百万，【薛亿】的售价增加一百万。

筹码增加五百万，【薛亿】的售价增加五百万。

赎回自我的日子永远不会到来，沦为【银行家】的赌徒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一个亏本的买卖。

梦中场景自此加速变化，那崩溃的、虚无的一切都快速闪过，让人看不真切。

薛亿在厄运赌场逗留了很久，直到对靠财富赎回自己这件事彻底死心——他可以随时使用通用币，也依然可以一掷千金，独独无法从典当铺里买回唯一的当品，也无法让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获得典当铺的使用权。

他离开了赌场，回到了【会所】的基地——那里是他刚进游戏时投资的公会，收纳一些无处可去又天赋异禀、别有所求、对大逃杀有想法的玩家。薛亿出钱，那些玩家出力，现在他已经成为了这家公会的会长。

而他们明面上一直是雇佣关系。

薛亿在自己的地盘呆了几天，恍惚了很久，什么也没做，最后还是动用关系网去约见了传说中预见未来的占星师。

大名鼎鼎的占星师坐在雾蒙蒙的纱布后，纱布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泛着紫光的透亮水晶球。薛亿看见自己迈步走进前厅，两边的侍从皆端正站好，身着统一的露小臂白色希腊长袍，带着面具，用金色的发饰盘着头发，恭恭敬敬地低着头。

占星师在看不真切的幕布后，声音意外的稚嫩，宛如幼童，却又带着无机质似的微哑。她平静地、用与年龄毫不相符的语调无起伏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拿了结果就离开吧。”

薛亿歪了歪头，恰此时，幕布后亮起强光，薛亿想去看，又被幕布外右边侯着的侍从用宽大的袖炮挡了回来，左边的侍从则是在看见强光的那一瞬就快速走了进去。

另一个侍从端上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张卷起的羊皮纸，她低低提醒道：“先生，莫要节外生枝，占星师大人还在养伤，不想看见任何人。”

于是薛亿收回视线，拿起羊皮纸的同时顺口问了一句：“谁能让她受伤？”

却只见那女侍从摇了摇头，转而告诫他。

“占卜的规则，还望先生遵守——预言出现的一瞬，就再无机会反悔。”

羊皮纸上附着着星光点点，薛亿颔首表示明白，轻轻将其展开。

空白的纸面上，工整的字体浮现——【自由的魂灵将在巨额的让步中回归赌徒的身体。】

薛亿在那一瞬几乎压制不住自己的狂喜，又看到下一句话

——【机会只有一次。】

“这是本次占卜的赠送物品。”侍从及时将一把手枪递上。

薛亿收起羊皮纸，将那把枪接过，不动声色道：“我不记得有这一项服务。”

“收下它。”纱布后占星师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依旧毫无波动，一切都似乎理所当然，她道：

“既为命运而来，就成为命运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