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很奇妙。
阿尔特米亚的眼前一片漆黑,也感受不到湖水的冰冷,但她能听见人鱼的歌声并感受到水流拂过手腕和脚踝的触感。
水流像是最凉最柔的丝绸,歌声也渺渺回荡。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知道,是那种飞到最高处才会感受到的空旷。
“来找我们吧,在我们歌声回响之处,
地面之上我们无法如此歌唱。
当你寻找时,请牢记这句话:
我们拿走了你最珍视的牵挂。
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将它失而复得。
可若超过一个小时——希望就会黯淡无光,
太迟了,它已消失,不会再返航。”
空灵的歌声在阿尔特米亚的脑海里循环播放——她不记得自己听了多久,总之已经对时间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了——然后歌声停止了。
但她也没有因此听到更多的声音。整个世界沉寂下来,只有手腕间错落的水流愈发明晰。
紧接着脚踝的水流也变了。
阿尔特米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不得不一直往上飞的气球——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玛姬姑妈,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穿着格子呢裙的女人绕着烟囱转圈圈的画面。
她是谁?玛姬姑妈又是谁?
阿尔特米亚感到疑惑,但是紧跟着脑子里就冒出了“德思礼”这个姓。
从这里开始,记忆就如同倍速生长的种子在脑海里破土而出,空旷的世界也越来越嘈杂——
德思礼、女贞路、哈利、霍格沃茨、三强争霸赛……一直到二月二十三日晚喝下魔药的那一瞬间。
清晰的记忆如同被使劲摇晃过后才打开的可乐那样喷涌而出,真切的欢呼和尖叫也在同一时间涌入耳朵。
“……你还好吗?阿尔?阿尔?”
阿尔特米亚睁开眼睛,鲜活的色彩和明亮的光线迫不及待地挤了进来,刺得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哈——”
一口冰冷的湖水涌入嘴里,她不由自主地呛咳起来。胸腔隐隐刺痛,她终于感受到了周身的寒冷。
“阿尔不会游泳!”她听见哈利在自己的耳边喊,但是因为咳嗽和喘息说得不太清楚。接着她感觉自己被用力托举了起来,然后被几双手合力拉上了岸。
勉强适应了光线的眼睛终于可以睁开了,阿尔特米亚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湖水,紧接着就被一个蓬松温暖的毯子裹住了,全身湿透的赫敏紧紧地抱住了她,还用力地拍打着她的背:“我竟然忘了你不会游泳!当时我就该想起来,然后让罗恩替你下去的——”
“……别管我了,”阿尔特米亚努力越过赫敏的肩膀往下看,“哈利呢?”
但是她没有看到哈利,只看到了芙蓉的背影。她盘在头顶的银色长发已经散开了,跪在岸边把一个有着相同的银色头发的女孩拉了上来:“加布丽!加布丽!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全身都湿透了,你一定很冷——毯子呢?还有毯子吗?”
一个虚弱嘶哑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她没事。”
“哈利!”阿尔特米亚踉跄着站起来,跑到岸边扶着栏杆往下看,赫敏在旁边紧紧拉住她。
“我没事,”哈利又咳嗽了一声,一只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撑着木板爬了上来,“手表被水泡坏了,我是不是超时了?”
“谁管那个!”阿尔特米亚紧紧地抱了他一下,然后把身上的毯子分出去一半,“你冷不冷?庞弗雷夫人在那边——梅林,你怎么还穿着袍子?”
哈利艰难地把湿透的袍子脱了下来:“那不然呢?”
“虽然你不是第一!”赫敏解开自己的毛毯胡乱地揉搓着两人滴水的头发,挨个亲吻了额头后把两人一起抱在怀里,“但我得说,你做得太棒了!”
阿尔特米亚这才意识到哈利的名次,紧接着克鲁姆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赫米恩,你的头发里有一只甲虫——”
赫敏不耐烦地把那只甲虫扔进了水里,继续看着哈利激动道:“你花了多久找到我们?”
“没有‘你们’,”哈利有些愧疚,“我试图救你,但是人鱼——”
“那不重要,我已经——”
“好了,别堵在那了!”庞弗雷夫人不容拒绝地把三个人分开了,再用三张干燥的厚毛毯把他们紧紧包裹了起来,然后精准地把两杯提神药剂塞到哈利和阿尔特米亚嘴边,“把它们喝下去,然后去那边等成绩!”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阿尔特米亚看到了坐在那边的塞德里克和秋。当然,裁判们也在那边,卡卡洛夫和巴格曼激烈地交谈着什么。邓布利多和马克西姆夫人正看着他们的方向,而珀西则是满脸苍白地站在一边。
克劳奇先生仍旧没有出现。
阿尔特米亚踩着被水浸透的鞋子走了过去,听到裁判们在商量应该给勇士们什么分数。就在这时,湖边传来了一个高亢粗粝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有点像尖叫。
有着一头蓬乱的绿色头发的人鱼们浮在水面上,为首的女性手持一把最大的长矛,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她。
邓布利多顿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走向水边,半跪着跟人鱼首领交谈着。
从两人嘴里发出的声音是同样的难听。但邓布利多面容严肃,一边听一边点了点头。
“邓布利多会人鱼语!”赫敏的语气里满是崇拜。
“我也会,”阿尔特米亚说,“你只要学会难听的尖叫就够了。”
赫敏笑着打了一下她的肩膀,但是另一边却没什么反应。阿尔特米亚转过头,拍了拍异常沉默的哈利:“你怎么了?”
“嗯?”哈利被吓了一跳,然后裹紧了那张厚厚的毯子,“……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蠢。”
阿尔特米亚:“?”
“我是第一个到的,但却是最后一个上来的。”哈利叹了口气,“邓布利多当然不会让人质丧命,我要是救上你之后立刻走就好了。”
浮出水面的记忆很混乱——阿尔特米亚呛了水,又全程闭着眼,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
“德拉库尔被格林迪洛袭击了,”赫敏看了眼芙蓉,压低声音小声道,“她中途退赛了,加布丽是哈利救起来的。”
“……”阿尔特米亚转头去看哈利。
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意外。
哈利的头发没有被完全擦干,水珠顺着下巴一滴一滴洇进毛毯里。出水时觉得刺眼的天色其实也就跟他的脸色一样苍白,呼出的热气在镜片上具象成了起伏的水雾。
阿尔特米亚立刻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你的眼镜怎么没有被水冲走?”
“你提醒我了,”哈利低头解开绑在后脑勺的绳子,顺便摘下了眼镜。他的鼻梁处被压出了比平时更深的印子,抬头看向阿尔特米亚的视线有些涣散,“我也不想戴,但鳃囊草治不了近视。”
此时邓布利多也站了起来,在看台的喧闹声中走了回来:“在公布分数之前,我觉得应该先开个会议。”
他带着裁判们走向一边,哈利的神色看起来也更加懊恼了。
“没关系,”阿尔特米亚又紧紧地抱了他一下,“你从人鱼的手里救走了两个人,我打赌对付它们就跟对付巨乌贼一样困难。”
“还好,”哈利苍白着脸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阿尔特米亚的肩膀,“人鱼只是害怕我的魔杖,对付它们比巨乌贼简单多了。”
“这不简单,”阿尔特米亚认真道,“你很厉害,哈利。”
“好吧,”哈利呼出了一口气,“如果你这么认为的话。”
“你救了她,尽管她并非你的目标。”一个声音响起,哈利松开手,转头看向一脸认真的芙蓉。
她的身形十分高挑,几乎要跟安吉利娜一样了。
“……不用谢。”哈利的嘴角往下撇了撇,但还是用同样认真的口吻回道,“因为我现在已经开始后悔了。”
他回想起在湖底第一眼看到并排绑着的阿尔特米亚和另外三个女孩的画面,真希望回到过去让自己别多管闲事。
芙蓉却摇了摇头,走近一步亲吻了两下哈利的脸颊。她接着又转向阿尔特米亚,捧着她的脸在同样的位置落下了两个吻。
两人同时呆住了。
“谢谢你把别人的珍宝也当作珍宝,”芙蓉最后用力地抱了他一下,“你是个好哥哥,愿梅林一直眷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