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辅良被她一问,将脸色一沉:“为父还能骗你不成?”
温宁忽然想起惠贤皇后说过的话,又问:“父亲当真没瞒过女儿什么事?”
娘娘说过,她本是有两个哥哥的,可父亲、母亲从未向她提及过。
平王妃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
温辅良顿时堆笑看向爱妻:“夫人吩咐。”
温宁蹙了眉,不满看向母亲质问:“母亲是不是瞒了女儿什么事?”
平王妃威严斥:“浑说!”
她上前,坐到床榻一侧,用手掌探了探她额头温度,感知她退了烧,这才道。
“你父亲说得对,皇宫并非是个地方。为娘与你父亲只有你一个女儿,虽不远,到底不可时时看到你,日后你还于家中住。”
她语气不容置疑。
对此,温宁并无不满。
她在皇宫住了一些时日,虽远离了父母的管束,又有姨丈、娘娘宠爱着,却仅得了一场假自由。
她看向威严的母亲,慈爱的父亲,有心要问两个哥哥的事,又恐是真事劳父母伤心。
平王妃见她沉默,温软了眉眼,搂住她,耐心哄道:“宁儿,皇宫并不远,你若想念姨丈、娘娘还可随时入宫去。”
温宁被她搂在怀里,鼻头一酸,委屈望着她:“可是母亲,我想姐姐了。”
她的姐姐温芷还在平城,她托人给她送了帕子,不知她有无收到。
两人同吃同住七年,第一次分离这样久,她很是思念她。
京城固然是她出生之地,也有其他郡主,可她们,她并不相识。纵相识,也是助她姨丈覆灭前朝的功臣之后。
她心牵前朝,和她们并非一路人。
平王妃心知两人姐妹情深,柔声道:“宁儿写封信,为娘让人送去平城,这样也算与芷儿相见了,可好?”
温宁赌气道:“不好!”
她纵日日与姐姐来往书信,到底不如日夜相伴。
平王妃看向自己夫君。
温辅良接收到她眼神,上前也跟着劝:“宁儿,为父有几匹快马。你想念芷儿,便多写上几封信,为父保你们月月通上一封书信。”
温宁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也知自己的要求是强父母所难。她姐姐真若来京城,她第一个不愿意。便倚在母亲怀里,瓮声道:“好。”
夫妇两人见她同意了,心底皆松了一口气。
两人平生仅养活了一个独女,这一独女若铁了心接堂姐入京城,两人不准,也有皇帝皇后宠纵着。
届时两个女儿家又混在一起,谁知会不会被有心人利用……
温宁昏迷后庾景逸每日都来,可每次来时,都有平王夫妇守着。
平王妃很是乐意看到庾景逸,那是她亲姐姐的儿子,娘娘如母。她瞧他,自是满意不能再满意的。
平王不同,左不过为父之心,虽默认了那桩亲事,却对庾景逸严防死守。
温宁才醒,消息就传到了皇宫。
庾景逸顾不得许多,丢下手中事,直奔坤宁宫,取来母后亲手做的点心,就往平王府赶。
骄阳殿。
平王、平王妃才走。
温宁百无聊赖,身子又虚,抱着温景宁躺在美人榻里晒暖。
下人来传,太子殿下来了。
温宁勉强起了身,抱着猫出二道门去迎。
远远,一身锦袍的庾景逸身后带着便装宫人,手里拎着点心盒,阔步而来。
温宁没等欠礼,庾景逸已然来到近前,上前搀住她,心疼道:“你病才好,虽是五月正午,来时路上有风,若再病了,本宫索性陪你一起病上一场。”
温宁抬起眸,精灵古怪道:“宁儿淋雨得了病,表哥又要因何生病?”
庾景逸搀着她,调侃:“宁儿可知心病,宁儿若再病倒,本宫这病名为心疼。”
温宁嗔他一眼:“原来表哥是个油嘴滑舌的人。”
庾景逸提起点心盒,递温宁眼下,笑道:“宁儿这样误解本宫,那母后亲手为宁儿做的点心,也是虚情假意了?”
温宁单手托着温景宁,忙去接他手里的食盒,气道:“我可没说娘娘是虚情假意。”
庾景逸故意后退一步:“那可不成,本宫在宁儿口里是个油嘴滑舌的人,母后怎能真情真意。宁儿不给本宫个说法,这点心本宫要提回去,还要将宁儿的话原封不动告知母后。”
温宁放下温景宁,扑了上去,去抢他手里的点心盒。
庾景逸有一身武功,自不能让她轻易抢到。她一扑来,他忙后退,拎着点心盒便跑。温宁也不虚弱了,提起裙摆便追。
正值烈日当空,碧空如洗,笼罩而下一片热浪。
绿衣的她,白衣的他。
你追,我跑,玩笑声洋溢,满满地美好。
去而复返的温辅良,搀扶着自己夫人,看着两人,脸色阴沉着。
平王妃唇角带笑,满目慈爱,道:“景逸打小就稳重,如今却能与宁儿玩笑到一处,可见姐姐是对的。”
温辅良阴沉着脸:“我看并不般配。”
平王妃看自己夫君一眼,轻易戳破他心思:“纵是他没死,宁儿做他的太子妃,你也觉不般配?”
温辅良想到那种可能,脸色一僵,话锋一转:“那才是天作之合。”
平王妃脸上笑意顿消,冷声讽刺:“自然,那是你的恩人。你与她有缘无份,难免想要宁儿与她儿子成亲。”
温辅良慌了,指天发誓:“锦儿,苍天为证,为夫心底只有你一人,什么有缘无份,我与她可是清清白白。”
平王妃冷笑:“你倒是想不清白,人家也得能瞧上你。”
说罢,拿开他手,冷着脸就走。
温辅良冤比窦娥,追上前,解释道:“锦儿,为夫年轻时,不过得她一点恩泽。她是何人,我又是何人,在你以前,为夫从不多看女子一眼。”
他年轻时守贞如宝,乃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儿。
平王妃冷笑:“我可没看出来,你见我时连眼也直了,可见早有前科。”
温辅良顾不得还有下人在,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又羞又恼:“夫人这样说,为夫这就证明给你看!”
平王妃羞红了脸,斥:“温辅良,把我放下来!”
温辅良低眸看她一眼,眼也看直了,抱着她就往寝殿走,没羞没臊道:“不放!温某人明媒正娶的夫人,死也不放!”
两人成亲三十年恩爱犹如新婚夫妇,下人识趣退了去。
骄阳殿前。
温宁上前一扑,不想庾景逸这次并没躲,竟直直跌入他怀中。
她诧异抬眸,上空是张隽朗的脸,星眸倒映着她。
温宁呼吸一滞,心跳飞快,芙蓉面飘来两团粉云。
庾景逸低眸看着她,心如擂鼓,不由单臂环住她腰身,痴痴凝着她。
温宁待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似经过了天长地久。
反应过来,忙推开他。
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将身背转背对着他。
耳畔鼓噪着心跳声迟迟不平,她只得用双手捂住耳朵。
庾景逸心头窒息得厉害,见她背对自己,只以为自己唐突了她,忙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不自然道:“点心,凉了。”
晴岚站在两人身侧,怀里抱着温景宁,笑声调侃:“奴婢还是第一次听说点心会凉。”
她瞧两人极好。
她家小姐为前朝事困顿已久,早就该走出来了。这桩亲上加亲,过于般配,堪比天作之合。
她上前,接过点心盒,看着捂着双耳,芙蓉面红透的温宁,故意问:“小姐可是玩累了?怎脸红成了这样?”
温宁经她这样一调侃,耳根也红透了,一把将她推开,提起裙摆就往殿里跑。
庾景逸听到这话,欢喜得险要飘上云端,忙追了上前。
温宁这会儿不愿见他,听他追了过来,躲入自己闺房屏风后,恼羞道:“表哥不准跟着我!”
庾景逸只得站在屏风前,不敢越雷池半步,红着脸问:“为什么?”
温宁蛮横道:“说了不准就是不准!”
庾景逸坚定道:“我偏跟!”
她若喜欢他,便算他的太子妃。来日,他要与她做帝后,必要生死在一起。他要跟着她,她去哪,他便去哪。
温宁与他相隔屏风,慢慢心跳平缓了,回转头去看他。
镂空的屏风前,他脸带红晕,眸眼坚定。
温宁看清了,回想起两人在皇宫的点点滴滴,忙将头扭了回去,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想到那场梦,问:“司天监的姒婴姒大人,年岁几何?”
庾景逸不解她为何突然问及这个,还是答道:“二十有六。”
那是个清贵之臣,又已然净了身,纵生得秀美,他并没往别处想。
温宁闭上了眼。
不对!
她在梦境里看得很是清楚,那张脸属于姒婴,分明是极冠之年。
只要脸色暗些,瘦削一些,完全就是她梦中的殿下。
她听姐姐说过,江湖有种易容术,少年也可装扮成老妇人。
他若没死,侥幸得了生,安可不恨她的亲人。若将年岁一改,用上那易容术,入朝做了臣子……
他若真是,那样的不卑不亢,便可解释清了。
他何需敬畏任何人,大商的江山本就是他的,是她们这些乱臣贼子应该敬畏他、害怕他。
温宁想到这种可能,惶恐得几乎要站不稳。姒婴若真是殿下,势必报仇来了。
届时,姨丈、娘娘,母亲、父亲,表哥……
温宁忙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道:“表哥,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