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嘴角噙笑,不急不慌地走到他方才站的位置上,姿态从容的好似在做一件叫人赏心悦目的事。
众人下意识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动作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只见他拿起一支箭搭在弓上,缓缓拉弓,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看似弱不禁风的身子竟也蕴含着如此大的力量,过程虽慢,却极稳。
直到拉满,他抬眸的一瞬间,眼神突然变狠,眉骨压下,狭长的凤眸迸发出阴戾的神色。
全场静悄悄的,就连高台之上的裴溯也皱起了眉,他身旁的各位教头都被吸引了注意。
原本还不屑一顾,此刻看来却……
总教头若有所思的看向裴溯,看来传言不可信,这哪像是没习过武的模样!
所有人的心都被吊起,眼都不敢眨,生怕错过这一幕。
裴浔勾了勾唇,松手,箭支射出——
速度快极,众人只觉耳畔的风被撕裂,一缕残影掠过……
裴浔射出的那支箭直直射穿向嵘的箭,将它一分为二,稳稳的扎在箭靶上,却因速度太快,竟把箭靶撞倒。
一片沉默中……
“中、中了?”有人弱弱开口。
紧接着,人群中渐渐传出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怎么可能?!向嵘的箭都被他射穿了!”
“难道他真这么厉害?”
“他看着细胳膊细腿的,难不成比向嵘还厉害?”
还是有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最激动的莫过于阿辞了,他先是愣了愣,接着蹦跶着抓着裴浔的手臂,兴奋道:“裴大哥,你好厉害啊!”
裴浔无奈的扯出自己的袖子,避免遭到迫害。
看着少年明媚含笑的眼眸,他能说什么,总不能说自己从小玩箭,闭着眼都能射中。
这话可太不要脸。
他还是给人留点面子吧……
想到这,他看向一旁的向嵘,却见他脸都黑了。
向嵘心中亦是不平,他不敢说自己是京城里最厉害的人,但在兵营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于射箭一项上又极具天赋,暂时还没遇到对手。
可这凭空出现一人,居然和他不相上下!
他怎么甘心!
他竟然会输给一个新来的!
全兵营的兵士几乎都在这,那他的脸岂不是都丢没了?!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你是哪边的?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向嵘瞪了阿辞一眼,没好气道。
“向大哥,这不一样。”阿辞好声好气的同他说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厉害,你中了靶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可裴大哥不一样,你们一开始不也以为他射不中嘛,结果却出乎意料。”
“所以可不要小看人。”他人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
裴浔多看了阿辞两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从方才来看,向嵘好胜心极重,在众兵士的心中,他也算强者。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对这个少年如此优待。
并非他看不起阿辞,只是人性如此,总会对自己有利的人而高看一眼,何况此地是兵营,年轻人慕强,弱者向往成为强者,强者钦佩更强者,惯来如此。
“可这也没分出胜负啊。”有人说到了关键。
向嵘这才想起,他们一开始比的是谁输谁赢,而眼下两人都中了靶子,他也不算输。
想到这,他又挺直腰板道:“这局算你过关,既然没分出胜负,那就接着比!”
“运气好罢了。”裴浔笑着摇头,还是那般温和有礼,脸上挂着的笑容浅浅淡淡,教人心生好感,“今日先到这吧,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方才那一局是他更胜一筹,可他却不骄不躁,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对于对手的挑衅,也能温和平淡的婉拒。
两相对比之下,众人也实在无法对着这张脸说出难听的话来。
“真是了不得啊。”高台上看完全程的教头们也开始议论起来,“看着不声不响,竟还是个好苗子。”
“怎么从未听将军提过?有这么个儿子竟然还藏着掖着,要是我肯定日日挂在耳边炫耀。”
“得了吧你,媳妇儿都没有,还想着儿子呢。”
“说谁没媳妇你?骂人就算了,咋还戳心窝子?”
说着说着,话锋逐渐跑偏。
裴溯阴沉着脸,不发一言。
他的确没想到裴浔居然还会射箭,倒是他小瞧了他。
那除此以外,他会不会还偷学了别的?
裴溯不敢想,在他眼里,裴浔就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以前裴溯一直觉得他只是个任他消遣的玩物,突然有一天,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变得不受控制,变得出乎他的意料。
这一刻,他终于感到心慌。
不、不会的……
肯定只是运气好而已。
裴将军看了许久,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接着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帐,走入帐中。
高台之下,向嵘心中郁结,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像无论怎么说都像是他在欺负人。
他还从未这般憋屈过!!!
阿辞心思细腻,看了眼两人,而后给了向嵘一个台阶下,“就是嘛,裴大哥是外援,向大哥是我们的后盾,同在兵营里,又不是敌人,偶尔切磋一下也是好的,今日大家伙都累了,改日再继续吧。”
“行。”向嵘冷淡的扫了眼阿辞,道:“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日就算了。”
“好。”裴浔还是淡笑,“多谢向兄。”
众人离开时,看向裴浔的目光还带了几分钦佩,许是向嵘在军中难逢敌手,少有如今日这般吃瘪的时候,大家激动的同时还有些期待。
不过一日的时间,裴浔的名字便传遍了军中的每一个角落。
有部分人没见过他射箭的模样,因此听人说了后,还格外不屑,“不就会射个箭吗,有什么好得意的,这军营里谁不会射箭?”
“他也没得意啊,”对裴浔颇有好感的人忍不住出来说道:“从头到尾他都没急着表现自己,不过是被向嵘逼的……”看到同伴的目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
直到向嵘擦身而过,他才小声嘀咕:“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
……
按理来说,军中发生的事是传不到赵槿的耳中的。
可谁让她是公主呢,想要在军营里安插一个眼线,太容易了。
方梨从外进入寝殿,福了身,回禀道:“殿下,裴公子今日在军营里同人切磋,算是赢了。”
赵槿懒洋洋问:“什么叫算是?”
“纸条里只说,”方梨斟酌了下语言,“裴公子的箭术极为出彩。”
“出彩?”赵槿默了一瞬,笑了起来,“他跟在本宫身边那么久,竟藏的如此深。”
她看似在笑,眼中却平淡如水,没有生气和愤怒,倒是教人意外。
方梨抿了抿唇,道:“裴公子如此倒是更方便替殿下办事。”
“你又知道了?”赵槿抬眼看她。
“不敢。”方梨腼腆一笑,“奴婢只为殿下着想。”
二人谈话间,门外传来一阵动静。
“殿下,莫大人求见。”
莫知鹤?
上次二人谈合作被裴浔撞见后,他就离开了,原以为他不会再来,谁曾想……
不过,送上门的男色赵槿自然不会拒绝。
“让他在院子里等着。”
叶婵应了声是,等在门外。
赵槿换了身裸粉色的裙装,才往院子里走。
满院子的侍君都盯着她瞧,仔细想想,跟在公主殿下身边许久,却始终没有尝到甜头,未免太憋屈了些。
当众杖责一事已过去月余,早就被人淡忘。这是典型的长棍没打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
渐渐的,又有人生出异心。
总有人会抱着侥幸的心理,毕竟飞上枝头的机会并不多,若真被自己碰上了,那在这京中也能有一席之地。
陆酌言正在练剑,瞥见赵槿路过,愣了愣,刚想开口叫住,话到嘴边又及时咽了下去。
这个时辰的日光太毒,他整个身子几乎都汗淋淋的,鬓角的碎发粘在脸上,汗水往下流,沿着他的下颌线滴落,少年俊朗的眉眼间满是落寞,活脱脱一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他渴望赵槿转过身来,却又怕见到她嘲弄的神情,湿漉漉的眼眸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直到再也瞧不见女子的身影。
“莫大人来找本宫可是有要事相商?”
莫知鹤转身,淡淡扫过她的脸,便低下头去,“殿下,臣考虑好了。”
赵槿挑眉,随即吩咐方梨和叶婵,“你们先退下。”
“是。”
她这才看向面前男子,想起那日他也是来找她合作,本来嘛,赵陵和莫崧都想他们二人成婚,虽然是假的,但至少有这个名分在。
莫知鹤想借此事来得到某些答案,而她正好也需要助力。
可谁让这张脸实在讨人喜欢呢。
后来自然无法正经谈事,只是没想到裴浔会突然出现。
她略有遗憾的想,这人若也从她一回,万事都好商量嘛。
赵槿看着面无表情的莫知鹤,“……”那股子冲动劲突然没有了。
就像是心中本来燃着一把火,突然被人劈头盖脸的浇了一盆水,实在无趣得很。
他是怎么做到又讨人喜欢又让人生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