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没动,只是怯怯的看了眼赵槿,似乎犹豫不决,心中却道:‘三王子向来我行我素,虽说不是王后亲子,但好歹也占了个王子的名分,如今大王子被软禁,二王子身死,只有他……’
‘哐当’一声巨响。
瓷片四分五裂。
阿昭‘吓得’浑身哆嗦了一下,就听一道嚣张至极的语调冲她怒骂:“你也想死是不是?!”
他刚站起身,就被一道更大的巨响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瞪得老大,不可置信的看向发声处。
赵槿不知从何处拿来了花盆,地上碎了一个,手里还捧着一个,正气势汹汹的瞪他,整个人张牙舞爪的,全然没有往日里的半点矜持与端庄,她的手微微扬起,就差没将花盆往他脸上丢了。
“你……!”不知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还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总之他竟有那么一瞬说不出话来。
“三王子好大的架势,先是不由分说斩杀本宫宫里的人,又在本宫面前损坏这里的东西。”赵槿指着地面上的瓷片,“这些都算在殿下头上,每一件东西务必原样奉还!”
“你凭什么……”
“本宫即将成为你们大夏的元后,便担得起你这一份敬重!”赵槿扬起眉头,姿态颇有些傲慢,“下次见了本宫记得收起你那性子,否则本宫不介意替你父王教训教训你!”
她一口气说完,丝毫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
等院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赵槿才道:“忘了告诉你,那些婢子笨手笨脚,我也不喜欢,只是你父王硬要送来伺候。”她观察着三王子的反应,勾唇道:“不过还是要多谢殿下替我教训一番了。”
听到这里,他哪里还不明白那些人是什么情况了。
怪不得他方才一怒之下把人杀了,赵槿却一言不发,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她算计好的。
是他大意了!
他越想越气,暴躁的踢倒椅子,两三步冲上前,嘴里骂了句粗话,手高高扬起,最后却也只是重重的锤在桌上,那双眼红的要喷火,道:“你给我等着!”
赵槿毫不畏惧的瞪回去,若不是阿昭在后面拉着她,只怕她真要不管不顾的动手了。
‘砰’的一声,可见这人被气的有多狠。
阿昭探出个脑袋瞧了眼,等人彻底没影儿了,才对赵槿道:“你今日怎么了?这么大火气,我还极少见你如此失态过。”
赵槿面前放着那盏海棠花,手指小心翼翼抚过花瓣,动作轻柔,极为珍视,散漫的回应道:“没什么,就一时没忍住。”
阿昭一时没说话,只是盯着她反反复复看了个遍,目光带着探究与了然,忽然,一拍桌面道:“你该不会是想念某个人而疯魔了吧?”
赵槿呆了一呆,轻轻推她,三分羞恼、三分嗔意,四分欲盖弥彰,“胡说什么!”
阿昭嘴角慢慢扬起,笑声一下高过一下,笑的眼角湿润,半晌直不起背,她这般狂放又外露的神色可是从未有过,赵槿难免觉得惊悚,傻愣愣的看她笑声渐息。
阿昭随手抹了下眼角,唇角也渐渐压下,变得平稳,如变戏法般的姿态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
闹也闹够了,她记起正事,严肃道:“前几日收到大魏传信,大魏内乱,似乎与太子有关。”
太子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想来也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赵槿沉默着,本来想继续问的,但又觉得没必要,虽说还是期待着回到大魏的一天,但那一日遥遥无期,现在想还为时过早,她也管不到千里之外发生的事。
如此,便掠过了这一话题,“外面还有别的动静吗?”
“别的?”
赵槿看向窗外,目光怔怔,“他们不是在找凶手吗?找到了?”
找是不可能找到的,她只是想多了解一点宫外的情形。
阿昭犹豫了一下,道:“宫里派出去的人全都回来了。”
“全部?”赵槿的视线慢慢收回,面色似乎僵了一下,心中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心跳不停。
按理说,国君是个好脸面的人,有这么一个人在他的地盘上杀了他儿子,他不就地把人掘出来挫骨扬灰也就算了,还能就这么放过?
宫中武卫皆被召回,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找到凶手了,但若真是如此,便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
二则……有更大的事需要召集众人。
赵槿皱起眉头,不敢往深了想。突然,她的目光落到一处,见花盆里隐隐冒出个白色东西来,与之格格不入,有些好奇,伸手探去。
一张小纸条被她抽出,混着污泥与土灰,翻开一看,字迹模糊,还有些歪曲,似乎是执笔之人落笔之时,手上软绵绵的,全无力道,才会写出这般……似狗啃的字。
她捏着纸条的手一点点用力,心绪激荡,猛地抬头看阿昭,眼角肉眼可见的红了,她动了动嘴唇,语气艰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问:“他醒了?”
阿昭愣了下,反问:“你不知道?”
“我如何能知?”
听她这么说,阿昭再开口时,口吻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我以为你在看到这盆花时就应当知道了。”
“………”
这话她不敢接。
对方明显意有所指,现在想想,原来阿昭那时的笑容的这个意思,是她理解错了。
也是,她入宫这么久从未在宫中看到过一盆海棠花,阿昭从何而来?
所以说,这是他特意养的?
赵槿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柔和的脸庞被海棠花色衬得更加娇艳明媚,时不时扬起的嘴角与那低垂的眼眸里似乎藏着她不愿表露的少女心事,她的心间被人填满,充实又可靠。
纵然一言未发,却像说尽心中无限事。
赵槿从怀中取出两样东西,递过去,一张白字条上压着一个红色穗子,见阿昭不解,她轻声道:“还需劳烦你帮我去字条上的地方取一样东西,加上这个穗子,一并送给他。”
阿昭震惊抬眼,脱口而出:“这是回礼?”
男子送女子礼物,可以说是单纯的欣赏与仰慕,若是女子再回赠男子,难免不被人当作两情相悦。
更何况裴浔此次确实没那意思……
一场因送礼而引发的乌龙,她还是想辩解一下。
“……”赵槿好气又好笑,道:“他过几日生辰,我送他生辰礼,也算礼尚往来,可有问题?”
阿昭一脸‘我懂的,你不用解释’的神色,真让她哭笑不得。
天色不早了,再待下去难免令人起疑,阿昭收拾收拾准备走人。刚走到门口,赵槿喊住她,语气里带着三分犹豫,三分难为情和四分惯有的冷淡,“让他记得吃药,每日一粒,不可贪多,夜里记得关窗,不要踢被,还有……”她顿了下,“按时换药。”
她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阿昭没有打断,都认真听着,一一记下,难得没有调侃两句。
她知道赵槿看似无牵无挂,实则最重情重义。谁对她好,她都会记在心里,能让她说出这些话来,怕是已经不易了。
等她说完,她才问:“还有吗?”
赵槿想了想,摇头道:“大致就这些。”
“那我走了?”阿昭重复确认一遍,见她低头不语,便转身踏出门槛。
“生辰……”身后传来的语气很轻,隐约听到其中夹杂着一丝颤意,像是这一句话用尽了一个少女所有的勇气,“他的生辰我未必会在,但总是要过的,替我交代方梨一句,就说……”她似乎深吸了口气,停顿许久,才慢慢道:“就说是我的意思。”
阿昭没有回头,但笑着应了。
今日无雪,天气甚好,日子像是有了盼头。
阿昭脚下的步伐逐渐轻快起来,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墙下。
夜里风大,窗子被拍的震天响。
微弱的月光照在屋中的屏风上,裴浔的被子盖得很严实,只有一双手放在外面。月色下,他的手指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今日换过药,脸上不像最初那般包裹的严丝合缝,至少眉毛和眼睛露在外面。
半睡半醒间,他动了下,侧过身弯起腰背,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脖颈上都是汗珠,一直往衣里淌落。
明明是寒冬腊月,他却汗流不止。
他于黑暗中,睁开双眼,摸索着爬下床,身上缠绕着的被褥也被他一并带下床榻,拖行了一段距离。
他伸手去够桌上的止疼药,颤颤巍巍地摸到了,抖着倒了好几粒在手心,钻心的痛处让他将大夫的叮嘱抛之脑后,仰头就吃了进去,一掌心的药,一个不落。
他仰倒在地,好半天起不来。思绪混沌又清明,眼中茫然呆滞。
若不是他胸膛还在起伏,就他这副状态,任谁见了都不觉得他还活着。
当窗外的第一缕光线照入室内时,有人推门而入。
方梨站在门外,见此情景,着实吓了一跳,手里的铁盆险些没拿稳,忙放在桌上,两三步上前将他扶起,“裴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