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开始前,黄蜘蛛病害已经彻底解决。
但H省还是没迎来甘霖,为防止二次灾害,也为了处理A1区和A5区沼液施用过量的问题,粟禾与胥咏冰留了下来,白所长和许智言提前回了研究所。
那晚粟禾没问出来外婆和胥咏冰具体说了些什么话,不过她大致也能猜到些。
外婆虽然是一中的老师,但思想上还是比较保守的。可能在外婆的心里,找个男人结婚生子才是她这辈子应该做的事吧。
既然胥咏冰不愿意和她回C市,那她也不强求。
正好可以趁这次假期,改变一下外婆的想法,说不定就能让外婆同意她和胥咏冰的事。
4号晚上,粟禾风.尘仆仆地从C市回到H市的柑橘园。为了更方便查看果树的情况,在白所长和许智言离开后,她们就搬到了封雪住的地方,这里离A区更近。
封雪住的地方是用铁皮搭建的小平房,只有一层,共五个房间。
中间分别是杂物间、厨房和餐厅,靠西边的是封雪的卧室,东边的这间就留给了她们,算是名正言顺地住到了一起。
这次回来就没专车接送了,粟禾花了两倍的价钱才说服司机将她送到果园来。还好她早上出发得早,到这里时也才晚上8点。
“禾苗,吃樱桃吗?”封雪正翘着二郎腿,在屋子外纳凉。
粟禾摇头,善意提醒道:“别这样坐,小心腰突。”上辈子她就腰突了,医生说是长期跷二郎腿导致的。
“那我一个人吃咯。”封雪十分听劝,当即把二郎腿放了下来,看见只有粟禾一个人,又问:“大小姐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粟禾拧眉:“她出门了?”
“是啊,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还以为她去接你了。”封雪才放下的腿又不由自主地翘了起来。
“我先回去洗个澡。”粟禾不再纠结,拖着行李箱一瘸一拐地往屋子里去。
封雪见她姿势奇怪,关心道:“你腿怎么了?”
“……坐久了,腿麻。”粟禾笑着回:“你早点儿睡。”
“好…嘞…”封雪嘴里含着樱桃,含糊不清道。
粟禾洗完澡,特地换了件长睡裙,将膝盖遮住。吹干头发后,有些无所事事,便拿出电脑重新过了一遍前段时间在写的论文。五天假期,她也不是天才,之前做的很多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
等她看完论文,就到了十点,胥咏冰还没回来。
她拿出手机戳开她的头像:【大小姐,你人呢?我想你了!】
等了几分钟,没人回。她不放心,又打了个电话过去,还是没人接,可她不知道还能联系谁。这时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不熟悉胥咏冰的社交圈子,不知道胥咏冰有什么朋友,甚至不知道胥咏冰平常的爱好是什么……
这段时间以来,她们除了工作,就是在被窝里的那点儿交流。
她们这样,真的是在谈恋爱吗?
如今她连胥咏冰的人都找不到,更悲催的是,她一时竟想不到要联系谁帮忙找一下胥咏冰。
在房间里又想了半个小时,一筹莫展之际,门突然开了。粟禾一扫先前的沮丧,跑过去给了胥咏冰一个拥抱:“你去哪里了?”
“……市区。”胥咏冰推开她,道:“我去洗澡。”
胥咏冰力道不大,她却还是跌倒在了床头柜旁。柜子的尖角又刚好磕到她的膝盖,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胥咏冰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劲,忙扶着她躺下,撩开她的裙子,看见膝盖处的红肿时,又心疼又自责,一边替她吹伤口,一边轻声问:“怎么弄的?”
“跪的。”粟禾双手搂在她脖子上,像个求夸奖的孩子,得意洋洋道:“外婆不会再反对我们,我都和她说清楚了,她也亲口同意了。”
“你……”胥咏冰望进她清澈的眼底,此刻说什么都成了多余。
粟禾见她又变成这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啄了她一口,撒娇道:“大小姐,你下次能不能快点儿回我消息啊?我联系不到你很担心,唔……”
彻夜温存,一室旖旎。
5号是粟禾26岁生日,两人哪儿也没去,就待在果园里喂喂鸡鸭,逗逗白鹅,浇浇花果,颇有一种与君共白首的悠闲自得感。
久旱必有久雨,一整个5月,柑橘园都在下雨。
连日的阴雨天气,疮痂病不请自来,这个时节果子已经开始膨大,稍有不慎,便会降低熟果口感和品相。这段时间她们风里来雨里去,穿梭在成片的柑橘园里,和周围的农户已经打成一片。
到六月时,雨还在下,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天气越来越捉摸不透,她们的工作也愈加繁忙。6月10号这天,瓢泼大雨,天之将倾。粟禾顶着雨去了最高处的片区采集土壤样本,却遇到了从山上下来的老伯。
“粟丫头,往哪里去啊?”老伯头戴雨笠,身披蓑衣,肩上扛着把锄头。
老伯脸上的笑容憨厚老实,粟禾拎着手上的标本袋,忍不住和他多聊了几句:“采些土壤标本,后续好定量施肥,老伯快早些回去吧。”
“好,你也早些回去……诶?”老伯似乎有东西要给她,却发现自己手上什么也没拿,“哎哟,我刚在山上摘的李子呢?糟了,怕是落在石头上了!”
雨大得模糊了声音,粟禾听不太清。
低头看到老伯湿了一半的裤腿,忙劝道:“老伯,要不您先回去吧?我刚好要上山去看看情况,待会儿我给您带回来。”
年轻人走路比他快,老伯欣然同意:“那就麻烦你了。李子本来就是要给你们的,不用给我,你找到了就带回去给小雪和咏冰尝尝!”
“好,谢谢老伯!”
与老伯告别后,粟禾便沿着山路往山上去了。采好样本后,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处,找到了老伯说的那筐李子。她弯腰拎起来,就着雨水洗了一个放嘴里,又脆又甜。
“粟禾?”
“粟禾?你在哪里?”
好像是胥咏冰的声音!粟禾忙挥着手,大声回:“咏冰,我在这里!山腰上,李子树——”
她突然停住,另一侧山体的树在往下掉,这是山体滑坡的征兆!
“粟禾!”胥咏冰终于找到了她。
粟禾来不及回,往自己口袋里翻了翻,没翻到手机,想是出门的时候忘记带了,“咏冰,快,快通知一下封雪,对面的山体可能要塌了!”
胥咏冰见粟禾很严肃,忙给封雪打了个电话。
挂断后,又从兜里拿出一只手机递给粟禾:“你的。”
粟禾刚接过来,轰隆一声巨响,左侧的山体露出一块褐色的伤口,高大的树木陷落下去。紧接着,黄色的烟雾随风滚滚而来,山体已经崩塌了!
幸好,还没蔓延到她们这边的山体。
但漫过来的尘烟已经让她们视线受阻,下山的路被阻挡,如今只能往上走。
粟禾抓紧胥咏冰的手,拉着她往高处跑。
山路崎岖,身后的尘烟离她们越来越近,粟禾回头看了一眼,先前那棵李子树已经彻底被尘土掩埋,不好!塌到这边的山体了!
胥咏冰体力渐渐不支,快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突然,她不知踩到个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竟悬吊在了半空中!
“咏冰!”粟禾一个踉跄,忙抱住旁边一棵树的树干,使劲想要将胥咏冰拽上来,旁边的石块簌簌往下落,飞扬的尘土不小心进到她眼睛里,难以睁开。
抱着树干的手臂也传来阵阵钻心的疼,原来她情急之下抓住的救命“稻草”是皂角树。
树干上全是尖刺,血液浸湿了她的衣衫。
“咔嚓”的一声,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粟禾……放开我吧。”
“不放!”粟禾喝道。
“我是……累——”
“闭嘴!我说了不放就不放,绝不放!”
胥咏冰另一只手覆上粟禾的手,想要撬开她的桎梏。
“胥咏冰!你敢!你要是再继续下去,我马上就从这里跳下去!大不了咱们一起死,做一对亡命鸳鸯!”粟禾几乎将一半的力量都放在那只手臂上,越攥越紧。
“再这样下去,你的手会断的!”胥咏冰吼道。
“断就断,又不是不能接上!”粟禾没有半点退却的心,“胥咏冰,无论你是我的谁,你都不能替我做决定。十年前你就一声不吭地离开,擅自替我做了决定,我们已经耽搁了十年,还有几个十年可以蹉跎?”
胥咏冰停下了挣扎,粟禾也感觉轻松了些。
平复好心情,她使出吃奶的劲儿,终于将胥咏冰给扯了上来。还好这棵皂角树会选地方,在石头缝里扎根,不然她们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了!
脚踏实地后,因为尘土太大,又下着大雨,眼睛根本看不清地面,只能一点一点摸索着走。
轰隆轰隆的声音响了很久都没停下,这次滑坡的范围很大。几个月的干旱,土壤本就比往年疏松,又遇上一个多月的阴雨,出现今天这样的灾害并不在意料之外。
但谁能算到就在今天呢?
直到天空黑了下来,她们才找到一处勉强能落脚的地方。这是一个砂岩洞,里面铺满了千樟树的落叶,粟禾捡了根枯枝打了几下,才敢搂着胥咏冰进去。
胥咏冰勉强掏出手机,却发现既没有信号,也没有网络,根本发不了信息。
粟禾身上的雨衣被刺刮破,全身都是稀泥。
胥咏冰脱下粟禾的雨衣,简单用雨水冲了下。
粟禾咬牙去扯手臂上的刺,却因疼痛而不得不放弃。“咏冰……帮我拔一下……我自己……下不去手。”
胥咏冰沉默几秒,抖着手去拔那些刺,每拔一颗刺,都像是扎在她心上,疼得要命。
好不容易将刺拔完,入了深夜,山上的温度又快速下降,粟禾冷得打了个寒颤,两人挤作一团。粟禾还是发了高烧,意识已经模糊不清,嘴里说着胡话。
“……回来……回来……”
“什么?”胥咏冰将人搂在怀里,把自己的手搓热后,去温暖她冰凉的身体。
“……命……”粟禾口齿不清地道。
胥咏冰听不明白。
“……不……不要……不要去……”粟禾突然激动起来,紧紧攥着她的手。
胥咏冰轻轻安抚着她,“不要去哪里?”
“……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