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便到了小年夜，明天就是胥咏冰的生日。

傍晚，粟禾拎着给胥咏冰悄悄买的生日礼物，低着头从研究所出来。她在翻包里的钥匙，没怎么注意看路。恰好这时，有个人不小心撞到她面前，差点将她撞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慌里慌张地扯住她的手臂。

粟禾站稳后，笑道：“没关系。”

那人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脸上，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人慌张的眼睛里似乎多了些什么，“请问，您是在这里上班的吗？”

“……是。”粟禾点头。

“我想找许智言，您知道她办公室在哪里吗？”那人看着很急。

“你找她有什么事儿？”粟禾略带防备地问。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这个人应该和许智言不熟，不然怎么会连她办公室都不知道？既然不熟，又为何要找她？

前几天研究所丢了一份资料，虽然不重要，但还是小心些比较好。

况且许智言粗枝大叶惯了，常常是人走了，办公室的门还开着。万一丢了什么东西，只怕又会赖在她头上。

“我……”那人又突然变得踯躅不定。

粟禾又道：“你别多想，我没别的意思。现在已经下班了，你这会儿去找她怕是找不到。对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不如我给你她的号码，你试着联系一下她？”

“好，谢谢你。”那人瞬间轻松不少。

太阳虽早早落下，但S市灯火通明，又要过年了呵。

过完这个年，就是2024年了，离她上辈子死亡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小时候总是期待着过年，大概过年在小孩子心中都很神圣吧。仿佛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要一过年，就都能将它们远远甩开，即使来年可能还会有同样的烦恼。

长大以后，粟禾就对过年毫无想法了，只觉得万般无趣。

因为过年只是过年，什么都无法改变。

但今年，她和胥咏冰、外婆、张妈在一起过年，比前几年要热闹很多，总归还是不同的。

除夕前一天中午，陈天星就告诉粟禾她可以回去了，明天也不用来上班。

粟禾最近实验进展还不错，也就欣然同意。

早早回到家，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正好，虽然这冬日里的阳光和冰箱里的灯没什么区别，但粟禾还是感受到了丝丝暖意。

于是便拉上许久不曾出门的胥咏冰去了市中心的盒马。

那天遇到秦臻情后，胥咏冰可能是吹多了凉风，感冒了小半个月，这两天才彻底好全。

出门前，粟禾将胥咏冰好好“打扮”了一番。

因着胥咏冰很喜欢那条红色的丝绒裙子，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胥咏冰现在喜欢红色。于是在她生日那天，特地给她买了只带毛球的小红帽，“来，把这个帽子也戴上！”

摆弄着胥咏冰转了两圈，她满意地点头，却总觉得缺点儿什么。

灵光一闪，她跑到衣帽间翻起来自己压箱底的东西，东找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皱巴巴的灰狼帽子。熨平后，她戴在了自己头上。

“你就是小红帽吧？又白又嫩的，吃起来肯定不错！我来抓你了，嗷呜~”粟禾张牙舞爪道。

胥咏冰装作害怕的样子慢慢退到门口，惹得粟禾哈哈大笑。

“……”看见这一幕的肖莹玉心中又是高兴，又是落寞。粟禾跟着她这些年，从来没这样笑过，她总是成熟稳重，没有半点儿孩子气。她也不由得反思起来，真的是她太严厉了么？

“肖老太太，您叹什么气啊？”张妈一边包饺子，一边问道。

“……”肖莹玉语塞，而后迟疑问道：“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您当了许多年的老师，不严肃点儿怎么管得住学生？”张妈笑道：“您比起我们老太太啊，那是和善多了。”

“这倒是。”肖莹玉想到那个趾高气昂的胥老太太，瞬间自信满满。

两人在玄关换鞋时，肖莹玉叮嘱道：“小禾，记得买一瓶豉油回来！”

“好，我明天要吃外婆做的红烧肉！”

虽然街上没什么人，但超市里的人可真多！

两人推着小推车，半天也移动不了一点儿。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要买什么了，首先是买些坚果小零食，可进超市十来分钟，她们还堵在自助收银机门口。

人挤人，摩肩接踵，根本动不了。

香水味、蛋糕味、榴莲味……上百种味道混杂在一起，即使两人都带了口罩，也还是有些难受。

“别挤了！！！”有个女生暴躁地吼道。

她们脚下很久没动过了，粟禾见实在不好进去，索性就放弃了去这家她常去的超市。拉着胥咏冰在其他生意不太那么火爆的店里逛了逛，一个多小时后，也买齐了需要的东西。

正要回去时，忽听得有警车呼啦呼啦的声音。

两人不清楚具体情况，但那警鸣声明显是朝着商场来的。

“快看手机，那边死人了，还好我们早早就出来了！”旁边有人喘着大气，劫后余生道。

“是啊，大过年的，居然会在超市发生踩踏事件，太奇怪了！”她身边的朋友附和道。

踩踏事件？难道是刚才她们出来的那家超市？

粟禾拦住那姑娘，问：“你们说的，是好易家超市吗？”

“呃，对。”那姑娘一愣，随后好心道：“还好你们没过去！千万别过去了啊，警察已经来疏通了，相信很快就会处理好。”

这么一问，粟禾哪还敢过去，她最怕死人了。

经此一事，她去地下车库时都有些害怕，生怕有个什么孤魂野鬼要上她的身。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从前都不怕这些牛鬼蛇神的，可今天却格外反常，心跳极快，急切地想要逃离这座商场，仿佛商场里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这是第六感！一定是的，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怎么了？”胥咏冰见她神色慌乱，忙关心道。

“我们快走，我觉得这里不对劲！”

即便她没说原因，胥咏冰还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两人着急忙慌地上车，胥咏冰坐上了驾驶座，粟禾这状态根本不能开车。

路上，粟禾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再快一点！”

胥咏冰对她的话没有半分犹疑，即刻踩下油门，加大马力。

直到看到车窗外熟悉的柏翠湖时，粟禾才瘫软在了座椅上。

“没事了，马上就到家了。”胥咏冰放慢了车速，侧头对她安抚一笑。

粟禾心有余悸地坐直身体，刚要说话，眼角余光瞥见后视镜，她们的身后正跟来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粟禾一眼便认出，这是刚才出商场时跟在她们车后的那辆！

“又来了！咏冰，快，快一点！”

至始至终，这一切都凭粟禾的直觉，旁人或许觉得她着魔了，但胥咏冰不会。

她知道，这一切，终于快要结束了。

身后的车还在追，马上就要到铭鼎山庄了。现在天还没黑，又有保安拦着，那辆车不管有何居心，应该都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但他们既然敢追过来，想必是有什么倚仗……

车上的寂静骤然被手机铃声打破，粟禾翻了翻包，是胥咏冰的手机！

她拿出来，居然是周天天打来的电话。

但说话的人不是周天天，是个冰冷的机械音：“只是想找你谈点事情，你跑什么？再跑，你表姐可就没命了！”

铭鼎山庄的大门近在眼前，粟禾心中的慌乱莫名消失，她赶紧打开录音。但她还是有些心惊，周天天最近在国外，根本不在国内，到底是何人，手居然能伸这么长！

电话那边有重物摔倒的响动，随后传来周天天的吼声：“咏冰！别管我，你别停，她是——唔唔唔！”

“咏冰，停车吧。”粟禾道。

“唔唔唔！”

粟禾的声音不大，但既然周天天能听清，想必那个藏头露尾的人也能听清。

“你是谁？”胥咏冰放缓车速，停靠在小区大门口旁边的人行道上。

“找你谈生意的人。”那边回。

车刚停稳，旁边便又停了一辆帕萨特，车上下来两个黑衣保镖一样的人，簇拥着一个金发大波浪的女人下来。那女人带着墨镜，虽然是金发波浪，但她的鼻梁并不是黛丝那样的高鼻梁，而是有些小巧的翘鼻。

女人递过来一份合同，胥咏冰看了眼这女人的手。

手指纤细，看着骨架不大，右手无名指上戴了颗钻戒，除此以外，没什么别的特征。

合同内容很详尽，也很扯淡。

这是一份收购合同，甲方是一家空头企业，注册地址在开曼群岛。

居然想用10亿美元收购胥家在旭华电子39%的股份，该说不说，梦倒是做得挺好的。

旭华电子原本是胥家的家族企业，后来国资入驻，旭华电子从家族企业变成了国有企业，但胥家还保留着控制权，如今这股份在胥咏冰名下。

上千亿的市值，10亿美元就想收购，他们明明可以直接抢的，居然还要给10亿美元，这人还真是善！

“You're not satisfied? I have another contract here.”

吐词清晰，好听有韵味，是很标准的伦敦腔。

只是，太标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