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你哪日气死我便罢了
黎焱回了院子好一阵子却没见辛宁回来，心中有些不放心。起身准备去寻，又坐了下来，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担心什么呢？
从前以为他是个凡人，身上没有灵力，所以事事都格外小心，怕他应付不来。可现在知道了，他不光是妖，还是一个灵力十分强大的妖，又会有什么危险呢？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黎焱总算让自己的心绪稍稍平静下来，便也能开始好好思考一下辛宁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仔细回忆着和辛宁从相遇开始的细枝末节，有些事变得豁然开朗，有些事却越想越不对劲。
救李小小的时候，辛宁找了“朋友”帮忙，他那时觉得奇怪，现在看来他与“黄仙”是朋友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但后来他们在相遇的时候，他强迫他去收回灵符，他为什么会答应？以他强大的灵力，他根本不必理会自己的要求，为何要与自己结伴同行这许多日子呢？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他所图的吗？
不会。
黎焱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对于辛宁一直瞒着他的事有些失望，可他也愿意相信辛宁必然是有些不便言说的理由，但他不愿意相信辛宁对他是另有所图的。
就如辛宁所说，他一直瞒着他并没有什么错，谁没有秘密呢？
回想这些日子以来，辛宁其实一直在救人，从未加害于人，他又有什么错呢？他虽有些冲动任性，可与辛宁的那腔热血相比，常常瞻前顾后的自己其实哪里比得上他呢？
而这一次，就像辛宁所说，他如果想瞒着他，还是可以继续瞒下去的，但他愿意把自己的身份坦白给他，完全是为了救柳颐婷。
黎焱长叹了一口气，可能就是因为辛宁是这么好，所以他才会因为他瞒着自己而失落吧？谁会对着一个没有期待的人失望呢？
他从小便在师傅身边修行，没见过父母亲人，也没有一起修炼的师兄弟。师傅对自己很好，但师傅也毕竟很忙，自他能自理吃穿之后便会常常闭关了，有时候三五年也见不上一面。那时候，他便是一人吃饭、一人修炼、一人独睡，有时候便是三五年也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即便是这样，他那时也并没有觉得孤单，这样的日子对他来说没什么不好，他可以有大把的时间潜心修炼。
后来，师傅让他下山历练，他便在人间这样游荡了三年。他穿着经极宫的衣服，走到哪里都被人尊敬，办起事情来从来都是顺利的，直到他遇见了辛宁。
初见时辛宁正大言不惭地贬低他的师门，气得他差点和他动手。可后来他又给他讲什么叫真正的人间疾苦，那些话自然不好听，但他却不自觉地开始反思，他之前自以为帮上了忙的事其实未必真的帮了忙，他自以为救了的人未必真的救了命。
和辛宁相处的日子，争吵很多，意见不同很多，被他笑话古板谨慎很多，但就是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却不自觉地被他吸引，不自觉地开始关心他，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弟弟，一个他从来没有过的或家人、或朋友、或者就是一个一路通行的“伴”。
虽然心里知道他们并不是一路人，却还是想和他结伴同行，不想和他分开，一直努力寻找着求同存异的办法。
好像从认识辛宁开始，他才真正的开始修行历练，才开始真正体会到师傅让他下山的意义。
或者，认识辛宁便是一种宿命，不管他是他的谁，他们都会相识。
辛宁在溪边生了一通闷气，扔了些石头，薅了些草总算气消了些，刚想起身回去却又开始犯了病。
这股灵力明明两日前才刚发作过，怎么又来？辛宁想起身找棵树靠着，却发现全身胀痛根本起不来。
“妈的，肯定都是被那个小倔驴气的！”心里明明知道这一切都不干黎焱的事，嘴上却还是忍不住要带累着他。骂人不过是想让自己现下好受点儿，结果骂完了发现作用甚微。
辛宁索性就地一趟，也顾不得脏不脏，潮不潮湿，左右她现在一动也动不了。
灵力发作的密度和强度都跟她自己预估地差不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熬……
这一次灵力发作了一个多时辰，疼到最后，辛宁几乎晕厥。待她迷迷糊糊地再醒来，疼痛散去，意识回笼，才开始嫌弃自己的一身泥土。
一回生二回熟，辛宁索性脱了衣服跳进溪中给自己好好洗了个澡。这个季节的溪水依然很冷，本来就刚被灵力折腾了一遭的身体此刻在冷水中一泡便开始不住的寒颤。
待辛宁回到小屋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微亮，她刚推门走近院中，便借着清晨的熹微看到个轮廓坐在院中。她走近了两步看清了人的面貌，不是黎焱还能是谁？
“不是吧？你别告诉我你在这儿坐了一夜？”辛宁对黎焱这种表现十分无语，这人自己不想睡也罢了，干嘛非得坐在院子里，刚才着实吓了她一跳。
黎焱见辛宁回来先是一喜，但看到他的样子心马上又沉了下来。且不说他身上的一身泥土，他的脸色看起来也苍白地不对劲儿，而且看他身上的一身湿气便知他刚刚沐浴过，这么冷的天气沐浴，就算是妖也要生病的吧？
辛宁被黎焱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再想到自己这一身脏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甩下一句“你爱坐就自己在这儿继续坐吧”便往屋子里走去。
谁知没走出去便被黎焱扯了回来，“你过来坐下！”
黎焱这一下的力气不小，又是在毫无准备地条件下，辛宁一下子被强行拉坐下来，眼睛瞬间睁了老大，这小倔驴劲儿还挺大？
不等辛宁说上他几句，黎焱已经拉过了她的手，再次搭上了她的脉搏。
“你干嘛？”辛宁本能地想抽回手腕，却发现手腕被黎焱压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黎焱对辛宁的反抗不为所动，死死把他的手腕压在自己的两指之下，难得强硬地大声道：“你别动！”
辛宁被这一句吼懵了，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黎焱此刻摸到的脉相与三个时辰之前完全不同：之前他摸到的是一个有着强大灵力的妖的脉相，此刻他却摸到一个十分虚弱的而且十分混乱的脉相。
想到他们之前不欢而散时辛宁说的话，他说那些灵符他大不了抽了自己的灵力再做，黎焱此刻后悔极了，他该看着他的，他该回去找他的。
辛宁不知黎焱此刻误会了自己又抽出灵力去做灵符，只是看着他格外严肃的表情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片刻之后，黎焱松开了辛宁的手，脸色却便得格外难看。辛宁看得到他胸口的起伏，听得到他沉重地呼吸，然后她听到他强压着怒气却又带着些无奈地口气问：“辛宁，你也太胡闹了，你不要命了？”
连黎焱看她的脉相也觉得她撑不久了吗？辛宁撇了撇嘴，无所谓道：“这命要不要的我自己也如今做不了主，随便吧！”
“你！”黎焱气急。
辛宁看着黎焱被气得哑口无言地直喘粗气，再看着他快皱成了包子的脸，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黎焱更加生气，“何事好笑？”
“不是，不是，黎兄别气！”辛宁赶紧摆手道，“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笑我怎么这么厉害把黎兄你气成这样？”
厉害？他居然还很骄傲？自己的身体都那样了，他还能这么没心没肺地笑出来？黎焱扭过头去不看他，无奈气道：“你哪日气死我便罢了！”
嗯？这句话怎么有些耳熟？是外公说过？还是哪个舅舅说过？还是他们都说过？
辛宁强忍着笑，虽然觉得小倔驴如今气成这样真的很好笑，可仅仅是他生气的样子好笑，并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他会这么生气完全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关心，这个道理她很明白。不管是谁，都不该伤害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人，不是吗？
“最近灵力不受控，发作起来我也没办法。”辛宁软下些口气算是实话实说，“还是黎兄你有什么好办法？”
黎焱一惊，头转了回来，抓住了话里的重点，嘴里重复道：“发作？所以，你刚才没有强行抽取灵力？”
强行抽取灵力？辛宁反应了一下，又想起刚才和黎焱吵架时候说要再抽灵力做灵符的话，心下了然，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那说的气话你倒当真，把灵力抽出来那么容易？我要是真的那么干了，怎么会这么快回来？如今我倒是想把灵力抽出来，可也得做得到才行。”
听到辛宁并未强行抽取灵力黎焱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却也忍不住问道：“你身上的灵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发作是什么意思？为何会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