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题记
得知即将封城的那天,孙翔恰好睡得晚,眼睁睁地看着这一话题被瞬间盯上微博热搜,呈现出“爆”的字样。他翻身起床草草收拾了东西,开车直奔W市,终于赶在凌晨时分进了城。城里陆陆续续有车出来,里面人的表情有庆幸有惊慌,唯独看向他的眼光里都充满了同情。
孙翔没理他们,径直去了戴妍琦租的单人宿舍。戴妍琦一晚上没睡,熬得眼睛都是通红的,开门的时候她愣了片刻,随后猛地扑向来人的怀里:“你怎么来了?”孙翔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满是与平常不同的沉重:“来陪你,走,我们先去屯点东西。”
外面也有熬夜没睡看到新闻的年轻人,戴着口罩神色匆匆地赶往商店里买东西,其中不乏他俩的身影。凌晨的商店还比较空旷,孙翔和戴妍琦分工很明确,他抢蔬菜和肉类,她抢泡面等一切可以果腹的东西,即使落到了这种境地,仍是跳过了不辣的品种。
天亮以后,W市一片哗然,人们终于明白了疫情的严重性。紧接着所有事情都变得自然而然,市内开始交通管制,关闭过江隧道,就连小区也被一并封锁,无数无辜的老百姓都为这场逐渐遮盖不住的疫情买了单,有家不能归。
那天正好是除夕的前一天,戴妍琦没能赶回家,和父母通话的时候抱着手机大哭了一场。孙翔坐在旁边,一下又一下摸着她的头,像是在安慰一只无家可归的可怜兮兮的流浪猫。她没埋怨他突如其来的送命行为,因为两人都知道此时此刻他们都需要彼此。
除夕那天晚上两人开了火,戴妍琦不怎么会做饭,是孙翔掌的勺。他是C市人,往锅里放辣椒从来都不带手软的,戴妍琦吃得涕泗横流,也不知道是被饭菜的味道辣得,还是被外面的疫情吓得。
W市所在的H省开始一座城市接一座城市地封路,网上的人群起而攻之,骂W市人,也骂H省人,无差别地四处开火。戴妍琦看得憋屈,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初出现问题的地方确实是W市,而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又正好是这里,她无法辩解也无力辩解。
没过几天,社区的工作人员戴着口罩挨家挨户来记录体温。戴妍琦测完以后显示正常,甩着体温计又塞进孙翔的领子里。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大半张脸都缩在口罩后面,即使是这样,她羡慕的眼神仍是让两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家里的存货所剩不多,过完初三以后这个年就算是过完了,大鱼大肉吃不起,绿叶子菜又买不到,只能面条、饺子、汤圆、鸡蛋饭每天轮流充饥。所幸孙翔厨艺不错,会的花样又多,倒不至于完全到弹尽粮绝的地步。
zhong yang接管了W市,各地的医疗团队陆陆续续地赶过来,军队也驻扎了进来。一切都正常运转起来,人们的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希望。戴妍琦住的小区里每晚都有人趴在凉台上唱歌,从《义勇军进行曲》到《我和我的祖国》,像是在给自己、又像是在给大家鼓劲。
电视里的新闻主持人时时刻刻都在报告着疫情的最新消息,无论是确诊数据还是疑似数据,是死亡数据还是治愈数据都在不断上涨。戴妍琦发现自己正在逐渐变得麻木,看见数据的心情开始波澜不惊。这不是个好现象,然而现如今除了相信和等待,她也别无他法。
互联网和电视是两个极端,戴妍琦每天都可以刷到求救的微博,肺炎求助超话里更是触目惊心,里面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评论有质疑也有同情。每当这个时候,她总会抱着沉痛的心情转发,与理性无关,只是“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善良占了上风。
底层老百姓大多数都是纯真无害的,他们皆为普通人,平常坚守着自己的岗位,兢兢业业地认真工作。遇见了大灾大难,却也不会心疼自己辛辛苦苦存下的钱,恨不得连心窝子都掏出来捐给疫区人民。只是这世道不公,总让他们承受最为严重的痛苦。
孙翔不让她一天到晚都抱着手机刷微博,情绪太沉迷其中不是件好事。他拉着戴妍琦一起打游戏,打腻了就玩剧本杀,是调节也是躲避。孙翔脑子不好,看个剧本都看不明白,戴妍琦感到愤怒的同时又觉得好笑,沙发上的靠垫都飞出去了无数次,两人还是玩不通一个剧本。
接下来的日子逐渐变得波澜不惊,屋里的粮食吃得差不多了,孙翔出门屯了一波儿货,还不忘带了一些小零食和优乐美回来。小区里每天都会有人来记体温,也会有人来消毒,喷出来的气体夹杂着难闻的气温。戴妍琦一边关了窗户一边心想,我的家乡生病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它会慢慢好起来。
两人都过了隔离期,家里人也没有发热的症状,戴妍琦终于放了心,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继续哪里也不去。元宵节那天他俩又张罗了一桌子吃的,说是一桌子,其实也不过是一荤一素一汤两碗饭罢了,然而比起前段时间的汤圆和面条,已经好了太多。她拍了照片,发了2020年1月23日以后的第一条朋友圈——“封城的第十七天,一切安好”,收获了一圈的点赞和评论。
孙翔从柜子里翻出了红酒,倒在空晃晃的酒杯里,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戴妍琦扫了一眼对面的男人,只见他的眼睑下面一片乌黑,这才明白这段时间对方丝毫不比自己好过。两人碰了一杯又全部喝完,谁都没有说话,但是谁都明白这两杯酒,一杯敬给每一位关心过、帮助过W市的好心人,另一杯敬给所有人都在期盼的更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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