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很多事情逐渐脱离了肖时钦的控制。比如以前那个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走起路来双马尾一摇一摆的小姑娘，慢慢不再在他面前撒娇；再比如以前那个拽得欠扁、就连头发丝都在向外伸张的臭小子，终于不再嚣张跋扈。若是当初肖时钦能够再敏感一点，他也不会将这些感觉全部归咎于自己多疑。

孙翔和戴妍琦相熟于一场聚餐上，雷霆队员坐在餐桌的一边，轮回队员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好巧不巧他俩刚好位于交界处。那个时候戴妍琦感冒了，鼻腔和坏了的自来水管似的，怎么停都停不了。她祸害完桌上的餐巾纸以后，又毫不犹豫地把魔爪伸向了自家队长。

肖时钦的纸恰巧用完了，只得摊了摊手，表示爱莫能助。一旁的孙翔不知道怎么注意到了这边，从队服口袋里掏出一包皱皱巴巴的餐巾纸，塞在了她的手里。肖时钦很奇怪，他觉得孙翔不像是会随身携带这个东西的人，但是事实胜于雄辩，有总比没有好。

这顿饭并不是鸿门宴，所以他们吃得还算其乐融融，不仅是轮回与雷霆之间，还是孙翔与戴妍琦之间。直到后来肖时钦很多次地回忆起这场聚餐，这才后知后觉分割的界线并非在他俩这里，而是在自己与戴妍琦中间。

一切不过只是个开端，无论是休息时期抱着手机的闲聊，还是突如其来的脸红和傻笑，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他们队里宠爱的小姑娘正在不停长大。看出不对劲的不只有肖时钦一个人，还有方学才，雷霆的副队找到了曾在嘉世待过一段时间的队长，询问孙翔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他啊，是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方学才听笑了，肖时钦也说笑了。然而他说的确实是事实，曾经他陪那人吃过无数顿火锅，帮那人洗过很多次衣服，不管孙翔到底听不听得懂，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教导着对方。结果落到最后，也不过是一句句“小事情，谢谢你”。

肖时钦登上了□□，打开了和孙翔的聊天界面。他俩的聊天记录尚且停留在两人还在嘉世的时候，仔细看来无非是一条又一条重复的“吃火锅吗”，现在更是毫无联系、一片空白。肖时钦思索片刻，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些文字。发送之前纠结良久，最后还是慢慢删掉，退出了聊天界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身份，开口询问这件事情。

但孙翔却有着十足联系他的理由，三句话绕来绕去，总是离不开戴妍琦身上。肖时钦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所以他总是竭尽所能地告诉对方自己知晓的一切，上到性格习性，下到兴趣爱好，只要他知道的必定知无不言，然后看着那人回复的“小事情，谢谢你”慢慢露出苦笑。

戴妍琦在平安夜那天给肖时钦捎来了一个红通通的苹果，这本是一个平淡无奇的苹果，如果没有她的那句话——“队长，这是孙二翔从S市寄过来的。他让我给你一个，说是要谢谢你。”若干年过去了，没心没肺的兔崽子终于有了些许长进，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应不应该感到欣慰。

肖时钦最终还是接了过去，认认真真地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苹果被擦拭得一干二净，足以见得那人包裹礼物时的良苦用心。他甚至都有理由怀疑，孙翔是否也有把自己一颗足够赤城的心，放在快递箱里，日夜兼程地邮寄过来。

“妍琦，你实话告诉队长，喜欢孙翔么？”“矮油，队长，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啦？”小姑娘被这句话糗得脸红，甩着双马尾跑开了。肖时钦又摸出了手机，慢悠悠地打开和孙翔的聊天界面。其实他很想告诉对方，自己压根不需要什么谢意，一切他都是心甘情愿的，然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晃了又晃，敲出来的仍然是“谢谢”二字。

回到宿舍以后，肖时钦将它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上面，有事没事总是回头望上一眼。他知道孙翔送过戴妍琦不少东西，其中不乏一些颇费心思的小玩意。与这些相比，这个苹果显得那样一文不值，却是那人实打实地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他不忍心就这样吃掉。

那一年的全明星赛是在W市举办的，想到即将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人，戴妍琦的心情明显好了许多。受她的感染，肖时钦的笑容也多了许多，哪怕是看到两人站在走廊外，拥抱在一起的画面，他脸上的表情最多只是僵了一下。他们就这样紧紧地拥在一起，仿若身边没有任何人能够发现，就连肖时钦看到的那一瞬间，也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然而当他掏出棉布细细擦了眼镜又重新戴上，定格在眼前的却依旧是这一幕。肖时钦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也丝毫不生气他们没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此时此刻他只觉得胸膛里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了一下，随后慢慢松开，一点一滴渗出血来，无论如何都止不太住。

那天晚上肖时钦推了所有聚餐邀请，一个人提前回到宿舍里发呆。孙翔送的苹果依旧被摆放在桌子上，红通通得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他将它清洗干净以后，又细细削了皮，凑上去咬了一口。苹果的味道很好，甜津津的又富有水分，稍微咀嚼几下就能品尝到他人爱情的滋味，以及将自己完全阻隔在外的气息。

肖时钦终于笑不出来了，木着脸一口一口将整个苹果啃完，又将光秃秃的核丢进垃圾桶里。垃圾桶里没有多余的东西，所以发出了清脆的“咣当”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房间中。他听后叹了口气，只是在心里想，若是那场聚餐自己兜里装了一包餐巾纸，那样该有多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