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孙翔的时候,已是肖时钦回到W市以后。那天他正带着雷霆全员在外面下馆子,尽管屋内吵吵嚷嚷得好不热闹,却依旧不妨碍他在电视屏幕上捕捉到一抹明晃晃的颜色。孙翔看样子变瘦了、也长高了,沉默地站在轮回队伍里,面对众多记者的轮番轰炸。
这都不像孙翔了,肖时钦端着碗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想,他应该依旧是以前那副神采飞扬的拽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恨不得吸引住全场的目光,而不应该是如今这般沉默寡言、努力将自己全部隐没在人群中的样子。
肖时钦思索着是不是应该找对方聊点什么,结果想来想去也只找到了一个话题。以前在嘉世的时候,孙翔年纪小又不用想战术,根本不担心头发的问题,留长又剪、漂黄又染黑,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次。但是他不行,珍惜头发珍惜得要命,每次坐在理发店里只会让理发师剪短,什么染发剂、烫发棒一律不准出现在自己的头上。
孙翔差点没笑掉大牙,肖时钦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摇着头感叹了一句“你还年轻,你不懂”。没想到那人却忽然收起了极其嚣张的笑容,摸着毛发茂盛的脑袋若有所思:“我记得有款洗发水挺好用的,好像还可以防脱发,等我帮你找一下牌子。”
你上次说的那款洗发水的牌子是什么?防脱发的那个。
XX牌啊,小事情你怎么了?回到W市老家居然还面临秃顶问题?是战术不好想,还是队伍不好带?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本来就靠战术吃饭嘛,掉头发那是必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要不小事情你来轮回吧,我包你头发不会掉得那么勤快。
我吃不惯S市的东西,要不你考虑一下雷霆?你一个C市人来W市,应该能吃习惯这边的东西。
别了别了,打包买我和一叶之秋,还不得让你们雷霆老板全身上下连皮带肉掉好几层呐?我可当不了这等罪人。
……
对话戛然而止,连带着隐藏在话题下的关心也一并戛然而止。肖时钦推了推滑到鼻梁下方的眼镜,默默退出了□□。虽然想再多问一些那人在S市的细节,但看着对方还有在□□上插科打诨的力气,他好像也没有了什么担忧的必要。
那段时间戴妍琦总喜欢给肖时钦推荐一些有的没的歌曲,其中有中文歌、也有别国语言的歌,其实她以前也经常这样,只不过他没有很认真地听过。那天队里的小姑娘分享了菅原纱由理的《サクラ》,肖时钦随手点了公放,他是个前奏党,觉得钢琴的前奏不错便继续听了下去,一遍以后只觉得戴妍琦不愧是个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总喜欢听这些多愁善感的歌。
《サクラ》的歌词是日文的,他初听不明白意思,看到翻译以后这才有了些许触动。肖时钦将这首歌转发给了孙翔,不指望对方听完,甚至都不指望对方回复。然而那人不仅听完了,还听懂了。
我听完了,听起来不错啊,但感觉不是小事情你听歌的风格?
确实不是,妍琦分享给我的,我听了一下觉得不错,又分享给你了。
妍琦是谁?
队里的小姑娘。
哦哦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以前在嘉世的时候跟我提起过。
嗯,你有没有看歌词的翻译?
看了,怎么了?
里面有句歌词——“我们像彼此交错飞过的鸟儿一样”,觉不觉得和我们两个有点像?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像哈。只不过你往W市飞了,我往S市飞了。
嗯,不过比起鸟,我还是觉得自己更像一条鱼。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W市人喜欢吃鱼。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事情你原来在H市的时候好像没这么幽默吧?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讲冷笑话,真是笑死我了。
你在S市越飞越高,我在W市越潜越深,这个笑话好笑么?
很好笑啊,你等等,我把这段聊天记录拿给杜明他们看,他们一个二个肯定都会笑岔气。
好吧,那倒也不必。
肖时钦没说其实自己还想分享另外一句歌词——“像张开翅膀的鸟儿一样飞翔在自由的天空中,如果是你的话,一定可以飞向光明的明天。”因为事情发展到最后,可能孙翔嫌矫情,他自己也嫌矫情。
那几天戴妍琦可能听这首歌听魔怔了,张口闭口哼的都是这个调子,偶尔还会唱出几句,好巧不巧的恰好是“我们像彼此交错飞过的鸟儿一样”那句,肖时钦每次听到的时候,心里总会莫名其妙得隐隐作痛一下。
他找到了戴妍琦,忽然很想和她讲讲去年在H市发生的事情,但是思绪太多,全部堵在脑子里,最终走到嘴边只飘出了一句:“我在嘉世遇见了一个小孩,他叫孙翔,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戴妍琦听得半懂半不懂,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询问一下:“队长,雷霆不好么?”不,雷霆很好,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家,我怎么可能会觉得雷霆不好。肖时钦很想这么回答她,然而太过绝对的话语反倒会显得虚假,所以他只能伸手拍一拍小姑娘毛绒绒的头:“没有的事。”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肖时钦还是会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听这首歌、一次又一次地看歌词翻译,直到有朝一日终于学会了所有的日文发音,看到那句“我们像彼此交错飞过的鸟儿一样”再也不会觉得心痛。
W市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这里有着浩浩荡荡的长江,他们这些从小被长江水养大的人,就像是会在江里甩尾的鱼儿,自由自在、不受束缚。他只是有点可惜,自己也曾沿着江流顺势而下,终于看到了大海,现如今跃出水面的时候,却再也见不到一只名叫“孙翔”的海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