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娇掏出暖手贴递给林妙妙,林妙妙目光在她手上定了一秒,才接过来,她温柔地笑着。
司娇口袋里还有一个,不过没那么热了,只残留着余温。
“过年不回来吗?”
林妙妙嘴角的弧度淡了些:“不回去了。”
“嗯。”司娇点头,没问原因,也没有其他话语。
两人并排坐在江边的阶梯,刚才吃饭恢复的温度,在片刻又被吹散了,但身旁的女孩似乎不怕冷,漏着小半截腿,脸蛋冻得红红的。
林妙妙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夜色下的粼粼水波:“你后悔了吗?”
“你很怕我后悔吗?”
林妙妙:“嗯,很怕。”
“为什么?”
司娇目光不自觉的尖锐起来,直直盯着林妙妙。
林妙妙依旧不冷不热,不温不火,所有事情在她面前都是过眼云烟。
但她还是去挣扎着回忆:“我高一的时候和方泽凡做了一年的同桌,在高二的时候又与你做了半年的同学。我不知道三班有什么魔力,让徐可然去了三班,让方泽凡也留下来了。
我去之后,发现没什么魔力,只有一个事无巨细的班长,会在下课提醒收作业,会在同学生病时,以一种自然而简单的方式关心到。
班长长得乖巧,却会恼会怒,但是依旧会在追着打人时,在自家的卫生区域捡起一片垃圾扔到垃圾桶里。”
“我和徐可然初中三年都在一起,同样身为教职工子女,有了别人没有的共同话题,你追我赶的争夺第一第二,看似关系好,但是我知道徐可然并没有实心实意让我走进她心里,走进那所谓的朋友界限。”
“去了三班我才发现,你追我赶还有另一个版本,就是你和方泽凡这种,趾高气扬指着对方,要把对方狠狠踩到脚下,但转念对方出事时,比谁都关心。”
“司娇,我不会回鑫泽,鑫泽没有我留念的人,我唯一记挂的只有你这个朋友,我不想让你像我一样,活得没滋没味,没有知心朋友没有暖心的家人,更在青春萌动时,浑身是刺的将他逼走。”
风很大,但是林妙妙的声音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敲着司娇的心脏。
元旦前一天,司娇回了家,吃了一大桌子美食,拍着圆滚滚的肚皮,躺在了沙发上,十分惬意。
听着老爸的吐槽:“我还以为,你这次又不回来了,课都学完了吗?”
司娇换了个节目:“没有,快要结课了。”
付桂芳收拾着碗筷:“我看大学生都出去跨年,你怎么不去凑凑热闹?”
“冷——”
司大川笑骂:“这丫头随我,怕冷怕热,又怕累。”
只差说司娇事多了。
司娇无动于衷。
在家待两日,就回校了。司娇到学校时,是秦诗言来接的,她把钥匙扔给司娇,一屁股坐在了后座:“冻死我了,你开会儿。”
司娇见她那双红通通的手,撇了下嘴:“怎么不戴手套?”
“出门太着急了,给忘了。”秦诗言乐呵呵笑着。
司娇眼珠动了下,没再说什么,上了车。
车扭了几下,平稳地滑入银杏大道。
那条大道比平时里长了不少,在两排萧瑟树枝衬托下,有些飘渺。
司娇垂眼瞥了下腰间的胳膊,抿唇拧紧了加速把手。
赵如雪谈恋爱的消息,是秦诗言八卦群里搜集来的。
司娇看了那张照片,那个男生看起来比她还要可爱,奶奶的,眼睛大又黑。
不是本校的,好像是她妈妈剧院里的工作人员。
后来司娇有幸在路上见过一次,人要比照片里高大很多。
赵如雪依偎在他胳膊上,显得格外娇小玲珑。
司娇仅仅瞥了一眼,攥紧背包带,加快步伐去了图书馆。
今天风有点冷,不然她的鼻子也不会这么酸。
自从洪颜上次在她这里吃了瘪,开始到处说司娇的坏话。
司娇不与人结仇,再加上洪颜那些臭名头,没人相信。
说再多的丑话都没人相信。
但是她将乔扬的事全都传遍了。
司娇和秦诗言惶惶不安,但当事人却像个没事人,该吃吃该睡睡,仿佛别人口中那个人不是她。
其实大家接受度很高,不会太在意这种事。
反而因为这件事传开,乔扬一时多了许多追求者。
她们宿舍的门隔三差五被敲开,不是借东西,就是送东西。
本来还担心的司娇和秦诗言相视一笑,独留乔扬一个人解决太受欢迎的难题。
经过上学期的磨练,这学期,司娇对专业课游刃有余多了,拿出本子做好规划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天。
她拼命挤压着时间。
只不过今天去接水的时候被烫了一下,本来压制住的情绪,看到那块红,又翻涌而来。
她蹲了会儿,缓过来情绪,又回到座位埋头苦学。
生活没有被她过得浑浑噩噩,仍旧按部就班地往前进行。
只是会在某个瞬间,看到某个相似的身影,会开始疯狂地奔跑。
最后看到那完全不同的脸,才开始扶着膝盖喘气。
那时候,司娇会觉得不公平,走的人应该是她,因为这举目四望的校园处处充满他的气息,太过折磨。
她会在学校看到花丛那朵杜鹃愣神,会久久驻足看那飞驰而过的电动车,男孩靠在女孩的肩膀上。
会在听到爱如潮水的音乐,莫名走到别人宿舍,然后疯狂道歉。
他走了,但又没走。
司娇会想等回家就好了,等回到她的小小房间,就看不到他了。
这样想着,宿舍就一个接一个空了,等全都走了,司娇才拎着行李箱回去。
她坐到大巴车上时,手里拎了一袋橘子和一盒晕车贴。
她靠在车窗,擦了擦上头的雾气,又靠回去,鬼使神差找了个位置。
猛然一愣。
窗户上能看到她身旁的倒影。
不算清晰,但是只有那个角度能看到椅子的后背。
司娇扭身打开袋子,剥了一个又一个橘子,塞得满满当当,终于吃到个酸的,才任凭泪水盈满眼眶。
最近上映了一部恐怖片,讨论度很高,但是口碑一般,司娇逆反心理显现,她倒要看看有多烂。
看完,确实一般。
氛围感搞得不错,道具也都挺逼真的,就是剧情一般,看到一半结局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没吓到司娇。
但那天司娇确实受到惊吓了,因为出了影院,跟在她身后的人喊了她一声。
司娇扭头看到了周欣怡。
她惊讶神色逗得周欣怡哈哈大笑。
她勉强止住笑声才说:“这片子一般,你怎么来看了?”
“无聊。”
周欣怡美甲很长很亮,就这样搭在司娇的白色羽绒服上,衬得手指也长白。
她自来熟:“下周也要上一个,我看预告不错,你可以来看看?”
司娇:“你喜欢看恐怖片?”
周欣怡:“不喜欢。”
“那你怎么这么多研究?”
周欣怡眼神变化很快,那种漫不经心地起哄:“方泽凡天天给我念叨,你最喜欢,今天选片子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就选了。
你果然喜欢,万分之一的偶遇都发生了。我和他相处不多,但来来往往扯的话题都是你。”
司娇听到方泽凡的名字,就失神了。
周欣怡这人最不喜欢管别人的破事,但想到方泽凡没有埋怨地帮她男朋友顶了好几天的活。
那轻易不开的口也开了。
“听他说,你最不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但对葡萄味的接受良好,跆拳道一般,但是踹人踹得特别准。然后什么别看人倔,背起来很轻,生气起来特别可爱,最喜欢逗猫咪,语文特别好。”
司娇突然想起高中那个谣言,她那简单的代号“鑫泽一高语文学霸”。
她那时候不理解方泽凡的标签为什么那么长。
原来喜欢你的人,会为你扩充。
除夕之夜,司娇跟着爸妈回了老家。
堂哥拉着小曼给奶奶和爷爷拜年,他们已经订婚了,翻过千山万岭,也算是终情眷属。
司娇不知道是谁松得口。
但是知道堂哥没有松口。
那天晚上司娇收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没人讲话。
司娇喂了两声,也没人回复。
她瞅了眼那来电地址,心沉了下,说了句:“新年快乐。”
没一会儿,电话就挂断了。
方泽凡过年没有回家,司娇有些伤心,但没什么立场去问。
他的微信删除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初一司娇回了家,到了房间就发现那毛绒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地上。
司娇挪开板凳刚坐下,不小心踩到了它洁白的小脚。
她一脸心疼地掀开那桌帘,愣了一下,桌子下不常打扫,有一些灰尘还结了几张蜘蛛网,上面挂了些残絮。
司娇将兔子捡起来,又脱了外套,打盆水,将那桌子下里里外外擦了好几遍,直到换了三盆水才算干净着。
司娇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又有些头疼地盯着那浑身是泥的兔子,像个在外贪玩,搞得浑身脏的调皮小孩。
她捏着它的兔子耳朵出去了。
碰巧遇到在客厅晃悠的母亲。
付桂芳正在整理东西,准备明天出发去司娇姥姥家。
看到她掂了一个脏兮兮的兔子,她皱着眉:“你扔到洗衣桶里,回头我给你好好洗洗?”
“不用妈妈,我随便搓搓就行。”司娇连忙拒绝。
付桂芳看她珍贵,也没说什么,只嘱咐:“阳台上有个白色刷子,用那个刷,那个毛软一些。”
“好。”司娇将它扔到水盆里,又走到阳台拿刷子。
毛绒兔子一见水,那满身立起来的毛就瞬间塌了下去。
只露出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像刚出生的羔羊似的。
司娇边刷边笑。
她翻了个面,笑声闷在了胸腔里。
兔子手臂上有条白色的线,很隐蔽,司娇以前摸到过,只觉得是走的线没在意,并且正常抱兔子只会抱它手臂下,或拧拧脑袋,很少碰那个地方。
司娇的刷子陡然掉进水盆里,溅出几滴水。
她拉开那个小小的拉链,里头藏了一个白色的柔布,看样子像是衣服上的标签。
剪刀,笔……
她眼角突然一落。
司娇将那标签摊开,清晰的黑色笔迹。
似乎不太好写,所以写得格外用力,那一撇一捺,没了优美的笔锋,只有赤诚的心意。
“我爱你(永远)”
某人说,这是一只会说话的兔子。
司娇终于回味过来。
那些未来得及宣于口中的告白,在此刻变成刀子,狠狠地剜着司娇的心脏。
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好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