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嬴政心情不是很好,气压很低,周围人都提心吊胆的伺候,但到底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些年来这大汉的皇帝陛下一直是这么阴晴不定。
嬴政这两日沉着脸,也没人敢来自讨苦吃,连刘彻的那帮后宫也不敢再来触霉头。
嬴政的耳边终于清净了,同时他也发现,套着刘彻的壳子,其实没必要忍耐任何人。就这些日子的了解,刘彻本人比他随心所欲多了,根本不给任何人面子。
嬴政回忆起前些日子刘彻的要求,那条条件件拼凑出来的,真是一个对外体恤臣子关爱儿女,对内尊重皇后宠溺爱妃的好君主,好父亲,好丈夫。一个宽容和气,德行出众的好人。
结果,明明是身边所有人都捧着顺着的“掌上明珠”,根本没人敢忤逆他,比自己这个秦王过的顺心多了。
对于嬴政的评价,刘彻表达了强烈不满并指责他信口雌黄,嬴政则是对刘彻的狡辩不屑一顾,说他毫无自知之明。
二人开始了“冷战”,现在被拆穿的刘彻不理人,嬴政只觉他幼稚,但自认不幼稚的嬴政也较上真了。
其实比起嬴政的人际还算简单明了秦宫,刘彻的汉廷则更为复杂,更容易出差错。
毕竟刘彻在位已逾三十载,拥有众多熟悉他的臣子,还有好几个儿女,宫内也嫔妃成群,不乏精明之人。
理智上,嬴政自认应该尽快与他和好如初,避免自己露馅,但他难得想任性一回。
反正自己那边不容易被发觉,刘彻这边也是他先不理人,露馅算刘彻自找的,嬴政有点恶意地想。
但这终究也只是想想,嬴政最终还是决定明天就与刘彻和解,他到底不是高高挂起的那类人,许是幼年的经历,他一直有种莫名的责任感。
这感觉压在他心里,责任也压在他的肩上,他总是负重前行的,但有时他也会感到疲累,可怕的是,嬴政完全不想让别人为他分担哪怕是一点点,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对人的信任。
所以即使是对刘彻,一个和他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人,他也不欲把责任和后果全转嫁给他。
刘彻在秦国扮演着秦王不被外人发觉,嬴政也会兢兢业业地做一个汉皇,不让他忧心。
这何尝不是后背相托的相依之情呢?
说现实的,其实还是嬴政的王位不稳,被发现的后果不可估量,而刘彻的皇位稳固,做最坏的打算,不也还有个已经成年的太子了吗?
嬴政对比自己和刘彻,也不禁感叹人的命运是天差地别,如此顺风顺水的人生,可真是天命所归了,又或是祸兮福之所伏,自己的难幼年受了,而刘彻的挫折还在后头。
嬴政到最后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索性就不再浪费时间,他在这儿这些日子,有了个新爱好,那就是去天禄阁。
天禄阁里藏书众多,典籍更是浩浩汤汤,嬴政看的时候就想自己以后也会建这样一个地方在咸阳宫。
可今日他心不静,就不再去,下了朝就在宣室殿呆着。
“陛下,皇后求见。”侍从走到嬴政身边,低着头禀报。
听到皇后来了,嬴政微微蹙眉,倒不是他如何讨厌这位卫皇后,相反他觉着皇后这人还不错。
但嬴政总觉得每每见到卫皇后,她似乎都在观察自己,表现的不明显,嬴政不能完全确定,但还是不可避免的,给了嬴政一种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的感觉。
但是人都来了,以嬴政的气度,倒是做不到闭门不见,“把皇后请进来吧。”
“是。”
很快,皇后就被引进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小孩子。
“妾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都起来吧。”嬴政让他们平身的同时打量了一下两个孩子,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嬴政回忆着名册和刘彻的讲述,倒是猜出他们应该一个是平阳侯曹宗另一个是冠军侯霍嬗。
因为二人的出身和小小年纪就已经无可晋升的富贵让嬴政印象深刻,但是没有画像,谁是曹宗,谁是是霍嬗让嬴政有些举棋不定。
他只能先沉默,期待着这俩孩子或者卫皇后先开口说话,顺便介绍一下两个孩子的身份。
这时,卫子夫开口对两个孩子说:“宗儿,嬗儿,你们不是早几天就想来见陛下了吗?还不快去陛下身边。”
“是。”两个小孩脆生生地回答,对视一眼,偷偷笑了。
霍嬗行动力强一点,先去骚扰嬴政,“陛下,陛下,你还记得宗儿吗?”
看来这个是曹宗,嬴政心想,面上也努力显得慈爱,“外祖父当然记得你。”
而真正的曹宗有点愣住了,怎么陛下还真把自己忘了?
他赶快上前两步,“那我是霍嬗,陛下。”
这话有点奇怪,嬴政感觉到不对,侧头一看,旁边卫皇后的神情也是十分精彩。
嬴政快速反应了过来,“好玩吗,宗儿。”说着还摸了下曹宗的小脑袋。
“怎么你们兄弟今天还想起互换身份了,还要朕陪着演?”嬴政询问,这一刻,他和刘彻真的是很相似,卫子夫原本已经坚定的想法又产生了动摇。
曹宗心直口快,差点说出是外祖母教的,还是霍嬗精一点,笑嘻嘻地从嬴政怀里挣脱,阻挠曹宗说话,“因为好玩呀,陛下,今天我就是弟弟,弟弟就是我。”
“你这孩子。”嬴政笑了笑,转身看了一眼一旁的卫子夫,眼里满是深意。
卫子夫也注意到了,不慌不忙地解释:“我竟不知他们约定了这样的把戏,还来作弄陛下,真是太顽皮了。”
他们说话的空档,两个孩子已经飞快跑出去玩了。
“但愿如此。”嬴政语气平淡,神情体态也不在刻意模仿刘彻。
卫子夫也报之微笑,态度依然和从前一样恭敬,“妾回去后一定好好教导。”
嬴政目送着她离开后就陷入了沉默,晚间,他对刘彻说:“卫皇后应该猜出来孤不是你了。”
嬴政的话宛若平地惊雷,把刘彻砸的晕头转向,平复好心情后,刘彻怨怼,“不是你……就这么不靠谱?”
对于他的埋怨,嬴政感到不爽,但到底是自己这儿先被察觉出不妥,所以忍耐着没怼回去。
刘彻现在是不知从何说起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我和皇后一个月都难见上三回的,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嬴政“呵。”了一声,心中默默对他道:“问你自己吧,是不是平常不做人,还偏教我学做个宽容大度的。”
“够了。”刘彻也不想吵是谁的责任更大了,只是冷静分析现在的情况,“皇后已经知道,那她什么反应?”
“没有反应,和平常一般无二。”
这倒是出乎了刘彻的意料,他只得又问:“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给我说明白。”
刘彻的口气不太客气,嬴政懒得和他计较,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细枝末节处也没有遗漏。
刘彻听着,也有了较量,灵魂这事是虚无缥缈,可身体却的的确确是自己本人,皇后哪怕知道了,苦于没有确凿证据,也不会声张。
若是冲动揭露,怕是会被认为是疯了,更有甚者,被外人怀疑她觊觎皇位之心已经迫不及待,搞不好还会牵连太子。
想到这儿,刘彻轻嗤一声,皇后还真是要夸她一句不动如山,自己壳子里人都换了也不见急的。要是来日……岂不是皇后太子完全是一国的,自己完全被排除于外?
刘彻这个想法没打算避着嬴政,反而是把自己的忧虑都剖开了放在明面上给他看。
嬴政也完全了解,“你是想维持现状?”
“嗯,暂且就这样吧,敌不动我不动。”刘彻此刻已然把皇后母子当成了潜在的风险,“必要时,还可借力打力。”
“借力,借卫皇后的?”嬴政对刘彻这么重的疑心病没有意见,他自己对咸阳宫一干人等也是忧心忡忡,而对于这个借力打力,却更感兴趣一点。
不过刘彻却没有率先说这个所谓的“力”,而是谈,“皇后现在不明情况,不会张扬这件事,且没有确凿证据,也必定不会把太子牵扯进来。”
刘彻的分析冷静而又理智,就像说的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不是他的妻子儿子,情绪完全是毫无波澜。
又对比他前几日叮嘱时的殷切态度,嬴政自觉也该学习学习刘彻这收放自如的情感。
刘彻的声音还在嬴政心中作响,“她或许很快就要去找人想办法求证了。”
嬴政惊觉,“你是说,卫皇后会去找那个游遂?”
“嗯。”
嬴政询问,“可否要提前把他调到我身边?”
刘彻拒绝,“不,我想知道,皇后和太子与那个游遂到底有没有隐秘的联系。”
他竟是怀疑自己现在的情况是卫皇后和太子勾结术士作乱的缘故。嬴政把玉佩松开一瞬,对刘彻多疑的认识上了一层新高度。
等收拾好情绪,嬴政才次和刘彻沟通,“那么借力又是借什么呢?”
刘彻感觉嬴政好似变愚笨了,只得耐心解释,“你我现在全靠手中玉佩交流,可难免百密一疏,如今被皇后发觉,以后也难保不被其他人发觉。”
“这朝中和宫中之人,皇后大抵都识得,你近日出行常偕她一起,一来盯住她的动作,二来她不欲揭露,就一定会帮你瞒过别人的耳目。”
其实以嬴政的才智,所谓的“借力打力”他怎会参不透,不过凡是什么事,他都乐于听人说个明明白白,万一再有意外,刘彻也不好推诿抵赖不是。
事情就这样谈妥确定了下来,未来的一段时间,顶着刘彻壳子的嬴政三不五时就去椒房殿,也不干什么,就是对坐无言。
卫子夫也不知对面是何意,只能一如往常的招待,顺便表达自己的受宠若惊。
一来二去,倒是传出近来帝后情感和睦的风闻,太子还小的时候两人的感情就冷淡了,现在太子都当爹了,帝后还有回暖的一天,真是让人啧啧称奇。
这股风最先刮到的就是后宫,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李夫人。
但李夫人对此没什么表示,依然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该到给皇后请安的时间就去请安,对皇帝嘘寒问暖也没落下。
可李夫人本人坐的住,他的兄弟却不平,尤其是李季。
不同于李延年容貌俊秀,还有一技之长,李季在兄弟姐妹中,属实是普通了一些,不过人普通,胆子却不一般。
平日里和中人调情这点破事,都是李夫人帮着善后,比起这个,最可怕的是他口无遮拦的脾性。
这一日,李延年和李季都在李夫人的披香殿,本来好好说着话,李季就扯到不着边际的方面上去了。
“皇后年老色衰,也不知陛下看习惯妹妹你的绝色,对她能看进去眼吗?”
李夫人立刻怒斥道:“你少胡言乱语。”,李延年则在一旁默不作声。
李季对妹妹发火不以为意,还在继续拱火,“本来就是,皇后这把年纪都当奶奶的人了,霸着陛下还能老蚌怀珠不成?倒耽误妹妹快得一个皇子。”
他越说越没个分寸,李夫人是彻底听不下去了,一用力,把案上的香炉砸到了地上,香灰顿时撒了一地。
“闭好你的嘴,给我滚出去。”李夫人对着李季道。
李季不服气,但李延年给了他一个眼神,他最终还是愤愤的离开。
现下只剩下李延年和李夫人兄妹两个,李延年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以后会管束二弟的。”
李夫人无奈的闭上眼睛不再看他,“你真的想管束他吗,他的话怕是说进哥哥你的心里去了吧。”
李延年不作声了,只是默默地离开了李夫人的宫殿。
李夫人睁开眼睛,盯着李延年离开的方向幽幽叹了一口气。
李延年本也是个好性子的青年,早年他奏乐,妹妹跳舞,就靠这样得来的微薄钱财供养家人,后来做错了事情,受刑后罚在狗监供职,直到这时李夫人还是觉得他很好。
可自从他们兄妹到了皇帝身边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李夫人发现他的哥哥总在嫉妒,
不像李季一样只是嫉妒别人比自己更富有更显贵这些平常人也会有的心思,延年则是在嫉妒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他讨厌皇后和所有陛下的妃子,纵容着李季说这些嫔妃的坏话。
李夫人不懂,他们是平阳公主送来,本不应和皇后有太大的嫌隙,况且无论是皇后还是其他妃子,都已经不再受宠爱,根本影响不了哥哥和自己。
直到有一天,李夫人对李延年说想要尽快生下一个皇子,这样自己和家人们都后生有靠了。
李夫人忘不了李延年当时的眼神,那一刻,李夫人只觉自己也被他讨厌了。
原来,延年讨厌皇后,是因为皇后占着皇帝妻子的位置,讨厌其他妃子,是因为她们也曾得到过宠爱,他甚至也嫉妒自己的亲妹妹了。
嫉妒比自己更得皇帝青眼,可以生儿育女,名正言顺伴在皇帝身边的李夫人。
李夫人只是专心的侍奉皇上,李延年竟然真爱上了刘彻?
真是荒唐,李夫人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