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四不愧是做过掌柜的,一只百来斤的雌鹿,经过他的三寸不烂之舍,最后竟然卖出了三十七两银子的高价。
按照先前说的,虞薇念将卖鹿的三十七两全部交给了谢惟安。
谢惟安却摆着手,将虞薇念握着钱的手挡了回去:“我也用不到什么钱,这钱阿念收着便是。”
虞薇念才不管他用不用的到,拉过他的大手,将银锭塞到了他的手心里,道:“等到了东北安顿下来,多的是要用钱的地方。这钱谢大哥收好!”
说完不再给谢惟安推辞的机会,起身走人。
才走到别处刚刚坐下,就见一个汉子寻了过来。
不等虞薇念开口问,那人支支吾吾:“虞小娘子,先前说的……那个……”
结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来寻人的缘由。
瞧了瞧那人的模样,虞薇念心中了然,拿过包袱数了三百个铜板递过去:“我说过,是去是留,全凭各自的意愿。”
那人接过铜板,有些羞愧,但也只是瞬间,面色便回复如常。
见真能领到铜板,又有六人寻了虞薇念,表达了想要离开的想法。虞薇念也不阻拦挽留,一一给了铜板,笑着祝福他们日后安好。
除了这七人,剩下的都是铁了心的要跟着虞薇念去东北的。虞薇念想着,既然将二十两银子都换成了铜板,不如就按人头将铜板都分发下去,也免得到时候因着这钱生出个事端。
众人死活不肯收,纷纷表示他们是一伙儿的,合该同甘共苦。至于钱,让虞薇念保管就是。不管是买粮食也好,还是做别的用处也罢,全凭虞薇念处置。
他们想要用此举告诉虞薇念,对于她,他们信任至极。
太阳也斜过了头顶,时间过了晌午,该离开的人也都已离开,
打谷场上,有村民们送了干稻草过来,说是铺在褥子底下,既能防潮又能保暖。
“看不出来,你们这么一大群人,竟听那个小娘子的。我瞧着,她这年纪倒是不大。”刘大娘帮忙铺着稻草,看着虞薇念的背影囔囔。
张娘子撇过头:“大娘,您别看虞小娘子年纪小,懂得却是比我们所有人都多。一颗菩萨心肠不说,会读书会识字,认识好多草药,还知好多天下事。昨夜的那个山匪头子,便是死于虞小娘子手下。”
说起虞薇念的种种,张娘子的眼里泛起光来。
“就是,咱们这一伙儿人,我最服的就是虞小娘子!”吴娘子也跟着点头。
刘大娘被张娘子说的一愣一愣的,她从来不知,一女子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她是穷苦人家出身,不止是她,就是整个村里的女子,少时在娘家帮着爹娘分干些庄稼活。等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嫁到了婆家,生儿育女,做牛做马,家里家外一把抓。
简而言之,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有干不完的活。
她听说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们,倒是会读书认字,不用做各种活计。但也仅仅是读书认字,考不得状元做不得买卖,就算嫁了人,到了婆家还是要伺候婆婆与丈夫,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她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她从来没想过,一个女子可以作这么多人的主。
听到虞薇念杀了匪首,刘大娘对其高看了一眼,啧啧啧了几声:“这小小娘子能读书认字,想来出身不低。能有这般出身的,还能跟着吃野菜,啃树皮,杀匪首,实属罕见。”
“在遇见虞小娘子以前,我也觉得这大户人家里养出来的小姐都是娇滴滴的富贵花。哪成想虞小娘子比我们还能吃苦!”
李氏听着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抬了眸子瞥向虞薇念,只觉得心里发苦。
她娘家与虞家有旧交,也因着这层关系,当初沈家遭了事,是虞山长帮着解决的,所以沈家跟虞家倒是经常走动。
阿念是她看着长大的,阿念是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可就是这么如水般恬静淡然的阿念,被生活折磨的彻底转了性子。
“娘,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虞薇念抱着被褥过来,就要铺在稻草上。她们昨夜一夜没睡,又赶了一夜的路,早就筋疲力尽。眼下得了空档,得赶紧补上一觉才是。
李氏结果虞薇念手中的被褥,边往稻草上铺着边笑到:“在夸你呢!”
其他的妇人们笑着点头。
虞薇念一屁股坐到被褥上:“嫂子们都夸我啥了?”
“夸小娘子懂得多!”
“夸小娘子有本事哩,是这个!”吴娘子说着,朝着虞薇念竖起了大拇指。
虞薇念掩着嘴咯咯直笑:“嫂子们尽说大实话,说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你啊,脸皮倒是厚!我可没半点没看出来你不好意思。”李氏翻出破袄子,盖到了虞薇念腿上。
“娘~”虞薇念挽过李氏的胳膊,撒着娇:“谁不知道我虞薇念是个脸皮子薄的,最是谦虚。”
“对了,嫂子们还夸漏了一样!”
妇人们投过来狐疑的目光:“漏了啥?”
虞薇念仰着头,颇为傲娇:“虞小娘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妇人们倒是捧场,纷纷夸赞虞薇念貌美。
虞薇念像是得到了心心念念玩具的孩童般,笑的灿烂。
“哪有你这般厚脸皮的,自个儿夸自个儿好看!”李氏嘴上数落着虞薇念,嘴角的笑却是怎么掩都掩不住。
虽说她们阿念平日里爱干净,可逃荒的路上,再干净能干净到哪里去。又因没得吃,如今的阿念头发枯黄,小脸清瘦,身上更是没有二两肉。这样的阿念,确实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太沾边。
但是以前,她们阿念可是离阳城里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又是名门清流家的千金,多少权贵之家想要阿念做儿媳。
若不是虞家遭了变故,就凭他们沈家商贾的身份,是怎么也不敢肖想这门亲事的。
打谷场的另一边,谢惟安喝着老大夫送过来的汤药,被苦的一张脸皱成了个川字。
谢辰宁见状,递过来一个枣:“大哥,这枣甜的很,你吃一个,吃了嘴里就不苦了。”
“我不吃,阿宁自个儿吃!”
谢辰宁才不管大哥如何拒绝,趁其不备直接将枣塞到了谢惟安嘴里。谢惟安无法,这才细细嚼起来。
确实如阿宁所说那般,这枣很甜。
“这枣哪里来的?”
谢辰宁也吃了一颗,漫不经心的答着:“村里的胡伯伯给的,他家有颗枣树,那上头结了好多的枣。我们先前去村里玩,他便打了些,给我们一人分了几颗。”
“哦!”
谢惟安淡淡应了一声,抬眸瞥了瞥另一边的虞薇念。也不知她与妇人们说着什么,笑的开怀。
谢惟安也不知怎滴,看着虞薇念笑的开心,也跟着淡淡的笑了。
“大哥,你笑什么?”谢辰宁只觉得兄长笑的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刚刚还被汤药苦得拧巴着个脸,这会儿怎么咧着个嘴傻乐。
被弟弟戳穿了心思,谢惟安脸上一热,耳根子发烫,狡辩道:“阿宁看错了,大哥并没有笑。去,眯会儿去,赶了一夜的路,累坏了吧!”
“我不睡,我跟小北他们说好了,一会去溪里逮鱼去。四哥说,喝鱼汤伤口愈合的快。”谢辰宁眨巴着眼睛,忘了大哥发笑的事。
“不准去,要是掉到河里了怎么办?大哥的伤,不用你惦记!”
谢惟安的语气有些凶,谢辰宁瘪着嘴不敢还嘴。
大哥最是疼他,可大哥发火的样子,他还是会害怕。
其实谢惟安很少凶弟弟,这么多年来凶谢辰宁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眼下他受着伤行动不便。若是弟弟因着要给他逮鱼掉到了河里,他又不能及时去救人,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无颜面对死去的爹娘。
“你凶辰宁做甚?”徐四嚼着根干稻草,悠哉悠哉的走过来。
谢惟安想要解释,突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辰宁也是为了他好。
徐四挨着谢惟安坐下:“你也不用拘着他,他将来要成亲,成为父亲,担当起他的家庭。你啊,总不能护他一辈子。”
“四哥……我……”
“好了,等会我陪着他们一起去,这会儿你该放心了吧!”
谢惟安抿了嘴,没反驳,算是默许。
得到了容许的谢辰宁,委屈的小脸瞬间舒展开来,喜笑颜开的忙跑着去寻虞乔北,打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虞薇念不知又与妇人们说着什么,笑到捧腹,花枝乱颤。
徐四见了,挑了挑眉:“先前也是逃荒,逃了一路也没笑过。每天睁开眼,想的都是怎么同别个抢那难以下咽的野菜树皮,又或者是,祈求哪位大老爷发发善心,给我们施舍些稀粥。”
“现在我们还是在逃荒,可不知不觉间,感觉似乎变了。再也没人同我们争抢野菜了,不但没人抢,我们还能挑鲜嫩好吃些的野菜。偶尔路过的村子,也会得到些施舍,咱们更是吃了好几回的肉。”
徐四吐了嚼着的稻草,坚定无比的到:“我现在觉得,阿念妹子说的都是真的。到到了东北,咱们真的会有房屋,有良田,还有吃不完的鱼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