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悲居笼罩在悲伤的气氛里。
中午吃饭,卫疑端着碗,双眼空洞,拿筷子拨弄碗里的米,怎么也吃不进去。
萧岌无奈地帮他把碗放下:“实在难过的话,出去聊聊。”他看了眼卿空切。
卿空切点点头,萧岌放下筷子把卫疑拉出去。
“聊什么?”卫疑不解。
“你刚刚吃饭,碗都要被筷子捅破了。”萧岌叉腰叹气:“我们都理解你的悲伤,但是你这幅样子,世子殿下可万万不能看到。”
卫疑后知后觉:“可是,我……我怎么振作起来……”
“之前,我师兄死的时候,我和你一样伤心。他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我一直都没法忘记那段阴影。”
山司月杀人惯用的方式是割喉。
看着最亲的人,曾经和自己欢声笑语的人,曾经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以一种残酷直逼面门的方式死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片莫大的阴影。
笼罩着所有有过这样经历的人。
“后来我骗自己,让自己相信。或许,他在我们见不到的地方,一直活着,活得好好的。只是我们永不相见。”萧岌说。
卿空切站在门口,听到了萧岌所说的话,垂下头,想到了自己父母。
都已经见到了他们的死亡,真的还能相信他们会活着吗?
“你相信转世的说法吗?人死后,灵魂到达阎王庙,喝下孟婆汤,忘掉一切然后重获新生。
只要我们还记得他们,他们总会和我们在未来相遇。”他又听到萧岌继续说。
卿空切转身想回屋,迎面撞上应息元。他急忙想后退,没留神门槛,被绊了一下往后栽倒。
“殿下小心!”应息元伸手揽住卿空切的腰,往自己怀里带。
萧岌和卫疑听到声音转身。
卿空切周身都被应息元冷冽清淡的香气包围,他看着应息元,应息元眼神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唇。
“多谢。”卿空切垂眸。应息元松开他,往后退两步。
萧岌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殿下没事吧。”卫疑问。
“没事。”卿空切走回屋子。
“抱歉啊,阿切,没想到你突然转身。”应息元跟在他后面。
卿空切没理他,看向卫疑:“今天去为你父亲下葬吧。”
梅花林里,送葬的队伍不长。卫疑和卿空切走在前面,白色的冥币漫天飞舞。
卫疑抚摸着封好的棺木,眼泪涌上来。
“你去世,我在这个世界上想依靠一下都没有人了。父亲……我还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接手武门堂,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卫疑嚎啕大哭,伏在棺木上久久不能起身。
新坟刚立。
跪在新坟前,卫疑郑重起誓:“父亲,你放心,我会誓死守护世子殿下的安危,倘若未来可望,我必定重振武门堂。”
卿空切:“养父,你为父亲所做的一切,为我所做的一切,我终究亏欠您。我一定尽我所能,不让你们失望。”
二人一齐叩首。
这时一个下人跑过来,向卫疑说了什么。卫疑听到,神色凝重起来。
“殿下,树林起火了。”卫疑说。
谢廊的木屋被大火剧烈的燃烧着,天山巫师站在十米之外,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听到脚步声传来,她转身。
“是你放的火。”应息元看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谢廊呢,是不是你们把他藏起来了?”天山巫师问。
“谢廊已经死了。”卿空切平静地说。
“死了,他死了!”老妇的情绪异常激动。
旁边的人急忙取水灭火。
老妇从喉咙里传来一声声绝望的嘶吼,跪在地上。
“我作恶了……凭什么判定为恶?!凭什么……”
应息元听着,不禁疑惑:“恶?你的巫术被天收回了?你说你有办法,都是虚张声势,你一直都在害怕,骗我给予你解救之法……”
“哈哈哈哈哈哈……”老妇绝望地笑了:“对啊,被收回了……你从头到尾都不肯帮我,为什么不帮我……”
宽大的帽子遮住她的上半张脸,看不到她到底是不是在哭。
老妇不甘地问:“真可悲啊……我就像个笑话一样……延命术那么难,四十年,我用了四十年都没练成,而你只用了一个月?
应息元,你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能那么快求得天引……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我修习巫术,从来都不是为了我自己。”
“呵……笑话啊……”
“不管你的巫术有没有消失,这都不是谢廊的错,你为何烧他的房子?”应息元又问。
“我只是想找他问个清楚……哪知他那么快就死了。他死了,你们没查到真相,我的巫术才被判定为恶……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世子殿下,一介无能之辈!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沦为凡人,你看看你活的多狼狈!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应息元目光带着杀意。
“是,我确实无能。换谁站在我的位置上,都能处理好所有的事吧。”
卿空切也不恼怒,徐徐开口。
换谁站在他的位置上,只能感受到深深的绝望。如果站在那里看不到未来,只看到一个人拿着血淋淋的刀,无论你走出哪一步,都只会朝他越来越近。
那一切的挣扎有什么意义。
“你该死了。”应息元拔剑。
老妇一旁站着关奴。
关奴站在老妇身前,面带微笑作揖。
老妇也感受到了杀意,连忙往关奴身后躲。
“巫师息怒。”关奴说。
“你要陪葬,我成全你。”应息元说完,挥起剑。
关奴丝毫不惧怕,怕是也有些本事。
剑拔弩张之势,应息元正要动手,卿空切握住他的手腕。
“你……”
“她罪不至此,况且……”卿空切神色有些悲伤:“别再死人了。”
应息元看着卿空切的神情,最终收起剑。
他放话:“下一次遇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谢过殿下,巫师,告辞。”关奴依旧面色温善,带着还在骂骂咧咧的老妇离开。
萧岌在烧成一半的屋子里查看,床榻上的毯子被烧烂,下面压着的信封漏出焦黑的一角。
他出去,信封交到卿空切手里。
“这是我在房间的床榻下看到的。”
卿空切接过信封:“其他的东西呢?”
“房间里东西很少,殿下指什么?”
“画像,我的疏忽,把画像葬在谢廊坟里吧。”
“我这就去取。”萧岌又进入屋子。
卿空切捏着信封。
上面写着:长卿世子亲启。
回去的路上,马车颠簸,卿空切打开信封,抚平了纸张。
“殿下亲启,看到这封信,或许天人永隔。有件事情,我来不及对世子殿下说。或许不写下来再说不出口
上官照来找过我,我偶尔听到了他的计划,关于您的,那些计划在我心里隐瞒了很长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我只知道,他在设计一个密室,有去无回的密室。我不知道密室里具体有什么。
或许到这是他对付你的最后一步。希望青铜手环能帮到你。
我释怀了,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和她相遇。莫记。
谢廊。”
上官照费劲心思要弄死自己,难道他和父亲的恩怨远不止于背叛?他嫉妒他,嫉妒到想整死他的所有至亲,哪怕是部下也不放过。
也是,上官照放过谁了呢,他憎恨谢家叶家势力,所以连谢廊和叶吟也要被利用死在他的计划下。天山巫师的巫术被用到他身上,所以他让人硬生生缝合天山巫师的眼皮。
卿空切沉思着,把信封收起来。他摩挲着手腕上带着的手串,父亲送给他的礼物。
墨绿色的玉质地细腻,光泽温润,一串细小的流苏垂下来。
应息元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长期沉在压抑的氛围里可不行。我带你去逛逛。”
“好。”
二人走在闹巷,有一阵沉默,应息元突然说说:“殿下,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可以。”卿空切说。
应息元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传递到卿空切冰凉的掌心。
“我带殿下去听曲如何?说新楼的戏班唱的不错。”
“好。”
说新楼富丽堂皇,宾客满座。
“哎,那不是……”一个看客看到两人的背影议论。
“还真是如朝廷所说,话说,皇上就这么放过他了?”
“人家可是巫师,巫术可厉害着呢。”
二人落座。
戏曲正好开始。不由得让卿空切想起了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戏楼起火景象。
浓烟滚滚,让本就体质不好的他更加病重,一到冬天咳嗽不止。
今天的戏是《离荷传》,前曲如下:
流芳本是夜月明,风吟蝴舞黎黎飞。
千传百忆惦尘女,随家而去恋胡郎。
卿卿与心话知音,知音改意屠故人。
故人西去孤荷花,携荷而返见无家。
齐荷甘死厌病俎,吾辈愿为故土风。
葬花没土问轻尘,荷子后生复何生?
(大意:我本是京都名门望族,追求我的人数不胜数。他们都对我日思夜想,我随着家庭远去异族爱上了那里的郎君。我们生活甜蜜如同知音,没想到他性情大变杀光了我的家人,只剩下我们母子二人。
我带着孩子回到京都没有住处。只能舍弃孩子自己死去不愿意成为禽兽的刀下魂,愿化作风一辈子追随我的故土。我死后想问问这世间,我的孩子接下来到底是怎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