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根据琳达给的地址，提前半个小时，已经坐在了腾跃娱乐的接待室里。为体现正式，他穿了黑色西装，那流畅的剪裁更凸显出他身形的高大和结实。

江潮大二时入伍，五年后退伍继续求学，攻读暖通工程。按照江潮研究生导师的说法，“留校跟着他干，前（钱）途不可限量。”

江潮这日照例在顾倾城的微博超话和粉丝群里潜水，得知她的前经纪人离职，按他以往的经验，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通风口浪尖的撕扯。

凡能扯上“顾倾城”这三个字，当然无论好事坏事，都能为当事人招揽一波流量。果不其然，这个叫刘畅的女经纪，先是吐槽顾倾城耍大牌、爱使唤人，又爆料她目前正和一位当红的小鲜肉在交往。

顾倾城一贯是不会回应的。腾跃娱乐隔天却难得发了个公告：欢迎有能力、有理想的经纪人加入腾跃，帮助顾倾城女士用更好的作品来回馈粉丝朋友的关心和热爱。

江潮关掉手机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感到潮水托起他，晃晃悠悠，少年时光灿若珍珠，但已成过眼云烟。

顾倾城没有如期参加高考，事实上，18岁时参演了第一个奶茶的广告，她一举成名。过完年那个寒假，天气还很冷，街口稀稀拉拉没几个客人。她穿白色的羽绒服来找他，但只有他一个人在点心店里忙活。

顾倾城问，“有什么可吃的？”

“面条、馄饨。”他一面擦桌子，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抬头看她的脸。

“给我来碗鸡蛋面。”

酱油红汤，细细的面条上卧着个香煎的鸡蛋，最顶上撒着葱花。羽绒服的帽子上一圈细腻的绒毛，若有似无拂过她的脸，她低着头，很专注的样子，两颊透出自然的红晕来，“你没给我打电话。”她挑起面条往嘴里送。

江潮嘴里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下学期我就不来了，明天的飞机去北京。”

“还回来吗？”

“不回来了。”她口气简短，而没有任何的余地，“我妈帮我签了经纪公司，下半年进组拍戏。”

“很好啊，做大明星了”，江潮坐在另外一桌，戴着卡通图案的围裙，灰扑扑的棉衣上沾了油渍。他远远地，局促地坐着，终于鼓起勇气望过来。

“我的电话，你没忘记吧？”顾倾城吃得不快，但有条理。她终于依次吃完了面条、鸡蛋，又开始端起碗来喝汤，“背一遍我听听。”

江潮几乎没有任何的怀疑，下意识地报出一串数字来。真奇怪，他这一种绝对的服从，只限于顾倾城这个人。

“那么你要给我打电话”，她一般同人说话都是那种命令不容置疑的语气。

但是今天，她放下面碗，补充说道，“好吗？”

江潮笑笑，又露出他的一排整齐的白牙。他抽条似的长高，肩膀宽阔，而四肢越显得纤长。他分明什么也没说。

顾倾城从口袋里拿出小包的餐巾纸，抽出一张，擦了擦嘴。她还是像他记忆当中每一个时刻那样漂亮、高贵，他不仅欣赏她，也钦佩她的勇气。

“再见”，江潮目送她出了门，门口蒸馒头的蒸笼冒出热而白的水汽，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听见顾倾城问他，“你喜欢我吗？”

他的一颗心就颤抖地不知该怎么办好了。等他追出去时，她已经离开了，他一张嘴，只有口中呼出的白气是真实的。

就算是时光倒流，他知道自己也不会对她表白。一切都是徒劳。

他是个软弱的、自卑的人。

江潮两手放在膝盖上，后背挺得笔直。在部队生活的几年，至今仍影响他的生活习惯。

琳达给他端了茶来，有点儿不好意思，“顾老师还在路上。”

他双手接过茶杯，声音清清爽爽的，很有礼貌，“没关系。”

顾倾城结束了广告的拍摄，从摄影棚出来，保姆车一路在拥挤的市区路上行驶，她原打算睡一觉，琳达打电话来说，“新招聘的经纪人已经来了。”她迷迷糊糊，想着正有这一回事， “是叫江潮。”一瞬间倦意顿消。

下车时，她有意戴上墨镜。“你这条件来应聘经纪人，是不是太屈才了？”顾倾城翘着二郎腿，抿唇挑衅似的看着对面坐的男人。而在那神秘的墨镜之下，那一双探寻的眼睛终究是出卖了她。

“不会”，他气定神闲地望过来，微微一笑，“我想这份工作对我来说，也很有挑战性。”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顾倾城忽然发问，“我认识一个人，也叫江潮。”

江潮一愣，随即说道，“我高中是在省一中读的。高一五班。”琳达听得云里雾里，但深感这二人之间涌动着一种微妙的气场。

顾倾城闻言，一反常态的平静，她慢条斯理吸了一口冰美式，终于点点头，“老同学，好久不见了。”

江潮心中石头落地，仍是木着脸，机械地回答，“是，好久不见”，他是那一种越紧张，越不知道怎么反应的人。

“你长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顾倾城摘下墨镜，两手支在桌上，上下仔细打量他，同时颇有些玩味地说道，“你瘦了，也变帅了。”

“是吗”，他很不确定那是不是一个新的玩笑，端起茶杯，微微润湿了嘴唇，只觉得喉咙干涩，声音不像自己的。

“当然”，顾倾城起身，向他伸出手，“欢迎你加入腾跃。”江潮也站起来，一瞬间顾倾城需要仰头去看他，两人眼神交汇，仿佛是有千言万语，“谢谢”，他的干燥而温暖的大手，将她的白瘦的小手，紧紧包裹住了。

“你结婚了吗？”

“没有”。他一五一十地回答。

“为什么不结婚？”

“……没有为什么。”

纵然是琳达深知顾倾城的为人任性和跋扈，也还觉得江潮这人太好脾气了些。对于顾倾城的咄咄逼人，他似乎压根就不在意。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接待室，顾倾城将自己的车钥匙递给江潮，“今天我休息，送我去个地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