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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桃花笼(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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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衙府的执行力在这起失踪案上快得惊人,不消两个时辰戚大人就解决了白家那边的阻拦,将白峰回提到了虚有山边。

据说那白老爷子捧出黄金千两拉倒衙府门前,只为将独子从这件事中剥离。但商贾之人虽腰缠万贵,但手中却无半分实权。在这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朝代,哪怕搬空家底也挽不回爱子的名誉。

白家公子欺辱妇女摊上人命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城,闹得风风雨雨。但他本人却无暇顾及这些言论,毕竟一个双手被枷锁所缚的人最该担心的是如何脱身,而不是他人的议论。

“我……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白峰回抬头看着阴恻恻的幽深树林,脑子里全是张牙舞爪的妖怪和索命吃人的厉鬼,不禁两股战战。

“也不是需要公子你做什么会丢掉性命的难事。只是那桃树妖躲得很隐蔽,她又对公子一往情深。我在想,要是公子唤她出来的话,会不会容易很多。”

贺玠站在一旁耐心地和他解释——面对衙府众人,他总得给白峰回三分薄面。但白峰回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只觉得冷汗涔涔。

“她倘若真是妖怪……我会死的。”

白峰回可不敢做这种将脑袋挂在裤腰上的活计,连连摇头。

“这可是官府办案,我们会保证公子你的性命的。”戚大人也对着纨绔无奈至极,抬手命几位捕快围绕在他身边。不然这人怕是磨蹭到天黑也不会踏进虚有山半步。

一行人押着白峰回,从进山的石阶一步步往深山内走去。

“安安?陶安安?”

白峰回一边走着一边用细若蚊蝇的声音呼喊着,那胆子可比他在城中作威作福时小了不知多少。

“你这么叫,怕是只有我们能听见了。”贺玠叹着气说,“你和她相处时,就没有其它更为亲昵的称呼吗?或许能让她知道是你来了。”

白峰回露出一丝不解的神情:“妖物也会在意这种事情吗?”

贺玠皱眉道:“他们只是妖,又不是没有情。怎会不在意?”

白峰回撇撇嘴,思索半晌道:“我不记得了。或许她说过吧,但我想不起来了。”

贺玠倏地握紧了拐杖,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交谈间,众人已然来到了那衙役被离奇杀害的地方。几位亲临险境的衙役指着地上暗红色的痕迹诉说着当时的情况,贺玠却盯着那已经浸透入泥的血液出神。

“他不是为树妖所杀。”

贺玠看向戚大人,语气笃定无比:“和当时汤氏留下的鲜血味道不一样,如果是树妖所杀的话,会留下独属于她的味道的。”

戚大人点点头,抬手吩咐衙役们去附近搜寻新的线索。

“如果是人为的话,应该会有脚印和血渍残留。”

白峰回在看到那堆暗红色的泥地时就已经吓傻了,吞吞吐吐发不出半个字节。

“继续喊,不要停。”

贺玠用拐杖捅了一下他的后腰,在那柔滑的锦缎上留下圆圆的泥土印。

“安、安安!你在哪儿?是、是我!我来找你了!”

白峰回看着身边随时准备拔刀的捕快,给自己壮了壮胆,颤抖的呼唤声回荡在空灵的深山中。

不远处停在枯木上的鸦雀闻声起飞,白峰回畏惧的余音依旧环绕在周围,穿过阴面的隐秘直达阳面的荒芜。

没有回应,没有响动。四周静的像深埋在地里的棺木,唯有日光下不断移动的树荫昭示着光阴的梭动。围绕成一圈的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武器。

贺玠虽然面上淡定,但这次出门匆忙,忘记了携带有连罪妖力的器具。自己本身也没什么武力,在此等状况下难免心里发毛。

“安安!陶安安!”

白峰回又扯着嗓子叫了好几声,可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贺玠猛突然顿了一下,想起了一件之前被他忽略掉的事情。

据那些衙役所说,死掉的于衙役在生前给他们发射过信号筒,说明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或是痕迹。

之前大家理所应当地觉得他一定是看到了树妖的行踪,所以断定那妖物就藏在这附近。可现在自己正站在这里,却并没有闻嗅到那位特殊的妖息。除非他们在害人之后进行了转移,最后剩下的可能便只有一种。

那衙役发出的信号本就不是发现线索的意思,而是在求救。

他在这里遇上了那个能让人瞬息间毙命的凶手。

咚——

一阵极其细微的重物拖拽声从密林深处传来,锋利的锐器锃亮如新开之镜,折返出一闪而过的银光。

“趴下!”

贺玠猛地转身朝白峰回喊道,在那些捕快做出反应之前飞身扑向了白峰回。

轰的一声巨响紧随着扑倒的两人响彻在众人耳边,尘灰散去,一个浑身插满逆须钉的圆形铁球出现在刚刚白峰回站立的位置,在地上凿出一个恐怖的深坑。

“谁!”

利刃出鞘,所有捕快都以极快的速度面向四周迎敌,将白峰回保护在中间。

“那是什么?”

白峰回吓得腿软无力,无法从地上站起来。

贺玠捂着伤处强撑着站起来,目光扫向武器飞来的方向。

那长满尖刺的球上嵌合着一条粗而长的铁链,一直向着层层灌木所掩护的暗处延伸,而那漆黑的静谧之中,一声声沉重的粗喘由远及近,慢慢向着众人的方向靠拢。

“护好白公子周全!”

贺玠冲着捕快们大喊——要是让他折在这里,不光是白家那边不好交代,陶安安的踪迹恐怕也会失去重要证人。

虽然感情上巴不得他恶有恶报,但理智却又告诉贺玠必须考虑做事的后果——这还是裴尊礼点醒他的道理。

“是杀死老于的凶器!”

戚大人认出了地上奇形怪状的东西,那狰狞的钉子正好和衙役死者身上的伤口相吻合。

这一声喊叫似乎激怒了那藏于密林之间的凶手。他发出似人非人的愤怒咆哮,众人脚下的大地都在为他的暴躁而颤抖。

敌人在暗我在明。

双方僵持半晌后,那冰冷的铁链发出咔咔的拉扯声,随后那恐怖的尖刺球也划拉着土地向后挪去。

沉闷的脚步伴随着刺耳的铁索碰撞声一拍拍敲击在众人的心上,贺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有丝毫分神地看着那骚动的灌木。

刷啦——一双满是伤疤的畸形大手拨开了灌木,那高大的身影缓缓从后方出现在众人眼前。

五官歪曲,丑陋狰狞,裸露在外部的皮肤上满是赤褐色的疤痕和凸起的疙瘩。男人身高将近八尺,庞大的身影将紧凑的众人都笼罩其下,一双青灰如死人般的双眼麻木不仁地盯着他们。

“他就是害死老于的凶手,给我把他拿下!”

戚大人用手指着高大的男人喊道。

愣怔的捕快立刻挥舞着刀剑朝他一拥而上,但男人只是抬起缠绕着铁链的右手,拖动着刺球在空中横扫而过,立刻就将大半捕快撂倒在地。

“呼呼……”

男人身上挂着脏兮兮的麻袋粗绳充当着蔽体衣物,身体急促地起伏着,眼白周围也泛起了丝丝血缕,那怪异的瞳仁却始终注视着白峰回。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白峰回感觉自己已经要被眼前可怕的男人生吞活剥了。他从没见过此等可怕的面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他。但那冲天的怒火和杀气,即使迟钝如自己,也能清晰地感受出来。

“这、这位兄台……我们见过?”

白峰回实在是受不了这剜心烧骨似的目光,躲在贺玠身后问道。

“不要跟他说话!”

贺玠低声呵斥道,可为时已晚,那男人僵硬的视线已然落在了白峰回身上。

“白……白……”

男人面上的嘴唇已经看不出形状,只能微微张开一条缝细,发出气音。

“白……”

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不断重复着一个字音。

“他在叫我?”白峰回不敢置信地问贺玠,“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贺玠简直想要撬开白峰回的脑袋看看他都在想些什么,但目前显然不是斥责他的时间。

“你……”

男人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白峰回。

“你……”

他歪着头,脖子上松弛的皮肤缓慢耷拉下来,右手握紧了那让人不寒而栗的武器,再一次挥动了起来。

铁链在空中呼啸盘旋,末端的重锤朝着白峰回的面门而去,摆明了要直取他的性命。

这个男人应当就是在城中帮助树妖善后的人了。他对白峰回怨念极深——或者说他对每一个踏足于此的人都有很强的攻击性。

但白峰回还不能死!

贺玠在那刺球飞来的前一瞬,伸手抓住了坠在后面的铁链。巨大的力道立刻让那坚硬无比的链子在他手上缠了三圈,几乎将他的骨头勒断,但好在那球在钉入白峰回脸面的方寸间停了下来,保住了他的小命。

“还傻愣着干什么!快走!”贺玠疼得当即跪下,还不忘咬牙切齿地催促白峰回逃跑。

“快阻止他!”同一时间,戚大人也握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让捕快们上。

可那男人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样子,面对七八个矫健灵活的捕快居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能分神去追赶那试图逃跑的白峰回。

常年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哪是那男人的对手,还没跑几步就被抓住了后脖颈,命脉被死死地捏在别人手中。

“放开他!”贺玠慌忙呵斥,生怕男人一个冲动将白峰回大卸八块,那他们拿什么和那妖怪做交易?

等等,和树妖做交易?

贺玠本想冲上去的动作停滞了一瞬——如果这个男人真的和树妖是一伙的,把他现在对白峰回的态度,不就正是树妖所授意的吗?

那树妖想让白峰回死?

受伤的左腿在此时突然钝痛,贺玠整个人向前倾倒扑进泥里,但目光还是紧紧盯着那抓住白峰回的男人。

他想要知道男人究竟要对白峰回做什么。

只见他提溜着白峰回的脖颈,青灰的瞳孔在他脸上瞟来瞟去,确认是这个人没错后突然一记手刀劈在了他的脑后,将他彻底打晕,随后又挥动着武器打翻了三位前来阻拦的捕快。

“你……跟……”

做完这些后,男人扛着失去意识到白峰回,突然面向地上的贺玠,看了半晌后木讷地开口。

跟?跟什么?

贺玠紧张地看着他,心里一万个懊悔为什么今天出门不带武器,现在只能沦为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男人看他不能理解,烦躁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他身边。

“去……”

他貌似很想努力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但重伤的嘴和喉咙是在不能让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后蹲下身子,又是一掌劈在了贺玠后脑,让他也两眼一黑陷入了昏迷。

男人一手扛着一个人,最后再扭头看了一眼满眼不甘的戚大人和满地狼藉的捕快们后,头也不回地走进深山里去了。

——

好香。

是桃花弥漫的芬芳。

贺玠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就像是睡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被鬼魂魇在了迷离之间,混沌得想要醒来,但又舒适得想要长眠。

“唔……”

贺玠听到自己微弱的呻吟,感受到被反剪束缚的双手以及跪地而坐的双腿,在那片浓郁芳香之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又一个长着乌黑长发的脑袋,在自己前面围成了诡异的圈。从外向内,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一张又一张白皙柔嫩的脸,在自己眼中望向天空,张开娇红的双唇,吞下了干枯纤长的根。

她们是一群含苞待放的姑娘,有的甚至还未满豆蔻年华。

贺玠看到了那汤氏之女,看到了那卖肉粥的女孩,她们无一例外地双膝跪地,闭着眼扬起头颅吞下一条条树根。

而那根系延伸的顶端,是模糊不清的黑渊。它就像一个硕大无比的鸟笼,用树根样式的笼柱困住了一只只年轻的飞鸟。

我们被困在了桃木妖的经脉根系之中,在远离地外的深处。无人知晓,无人救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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