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荣秀雅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许祈芜回神。
周末前荣秀雅邀请她出去玩,或许是因为没有江楼月打扰她这一周过得格外滋润,话也比之前多,脸上的小雀斑都丰盈不少。
“今天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
荣秀雅穿了一件火焰渐变涂鸦夹克,贴身搭配黑色露腰短背心,故意做旧的牛仔短裤......是与一般中学生截然不同的成熟。
许祈芜之前口头答应许念会带新朋友回家玩,以许念的性格势必会让荣秀雅乘胜追击,俘获信任。
这也恰恰是她想要的。
江楼月受伤虽然是意料之外,但如今俨然成为外人眼中“彻底决裂”的信号。
许祈芜用自己前十三年的过往做敲门砖,成功让荣秀雅卸下防备。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话不假。许祈芜曾用满身伤疤试探许念的本性,如今又用悲惨的过去试探荣秀雅,发现这两人都一样恶劣。
没有对受害者的同情,只有对窥探到别人痛苦的窃喜。
许祈芜咬牙,她对这世界始终怀揣善意,无谓的试探也不过是希望能唤醒恶人心中的愧疚。但她大错特错,所谓“弱者诉苦、强者自渡”,只有弱者才会企图获得悲悯,她更不是圣者,渡己都难谈何渡人。
上一世偶然听人说过,荣秀雅有一支枪黑色手麦,握柄处暗红色的裂纹漆像野蛮生长的荆棘,造价在一万二左右,不知道是谁送的但她很珍惜。
许祈芜忍受了她长达三年的精神折磨,毕业晚会上才知道她居然有一个歌手梦。
当时的许祈芜已经患上严重的恐慌症,只要出现在人多拥挤的场所就会头晕、心悸,因此毕业晚会是许念放给她看的。
一个卑劣、虚伪、两面三刀的恶人,居然妄想成为舞台上耀眼的存在?
许祈芜笑得呼吸困难,恨世间无神佛,人间多魑魅。
幸而她重生了,天不收小人,她自己来收。
许祈芜仰头看写着“夜莺琴行”的招牌,明知故问:“这是哪里?”
荣秀雅笑:“我亲戚家开的兴趣班,进来看看。”
门口的风铃转了一圈,吧台后面冒出一个脑袋:“欢迎光——”
那人睡得正迷糊,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来生意了,是秀雅啊。”
室内空调风开的很足,待久了甚至会觉得冷。那人一头凌乱的羊毛卷,光着膀子上身只穿了件黑色老头衫。
荣秀雅诧异:“哥,你怎么在这?”
羊毛卷起身:“昨晚喝多了被咱妈撵出来......”
荣秀雅突然打断他,介绍:“这是我学校里的朋友,对乐器感兴趣我带她来玩玩!”
羊毛卷涣散的视线晃啊晃,终于酒醒:“就是她啊。”
“楼上没人,你们随意。”
许祈芜不着痕迹地打量羊毛卷——
和仅有一面之缘的荣旭六七分像,应该已经成年,比荣旭大两三岁的样子。
她刚刚差点以为就是荣旭本人,但天玺高中部周末不放假,荣旭已经上高三更没那个美国时间。
说来也奇怪,荣秀雅管荣旭叫“旭哥”,却喊这个羊毛卷“哥哥”......
不容她多想,荣秀雅拽着她往楼上走:“你不是说想学乐器吗,喜欢弹奏还是拉弦的?”
许祈芜对音乐并不感兴趣,这么说只是为了钓她,随口道:“吉他吧,比较酷。”
荣秀雅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我也觉得。”
她推开二楼最大的一间练习室,靠角落堆着架子鼓,整个布局看上去像小型乐队舞台。
“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钢琴或者古筝呢。”荣秀雅拿起凳子上的木吉他,简单弹了段《那些花儿》。
许祈芜笑道:“我姐姐很擅长钢琴。”
富贵人家的孩子从小培养琴棋书画,不强求样样精通但至少能说出个一二三,许念学钢琴纯粹是为了附庸风雅。
荣秀雅没接话。
正常人听说朋友有兄弟姐妹或多或少都会问几句,她自作聪明反而漏了底。
许祈芜看破不说破:“刚刚楼下的男生是谁啊,长得跟你哥哥好像。”
荣秀雅眼神闪躲:“是、是我亲戚家的儿子,有点像很正常。”
许祈芜:“长得蛮帅诶,他叫什么名字?”
荣秀雅懵圈:“啊?你喜欢他?”
许祈芜连连摆手:“怎么会,我就随便问问。”嘴上这么说但脸颊微微泛红。
荣秀雅自认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戏谑道:“他叫任旭。”
许祈芜问:“也是旭日东升的旭吗?”
荣秀雅干笑两声:“不是,是和煦的煦,同音不同字。”
许祈芜半信半疑。
荣秀雅岔开:“天底下的巧合多得很呢......对了,你不会想学吉他吗,我教你,学一段简单的怎么样?”
沉甸甸的木吉他塞到她怀里,许祈芜没再追问下去。
没多久,荣秀雅说:“我去给你倒杯水。”
许祈芜无所谓地笑笑,听“噔噔噔”的脚步声跑下楼。
她左手按压和弦,指腹因为用力感受到轻微的刺痛,像被火星子灼烧了一下。
等荣秀雅回来,许祈芜佯装兴致缺缺:“咱们换个地方吧。”
荣秀雅放下盛果汁的杯子:“怎么了,不开心吗?”
许祈芜说:“我学不会,音乐还是听别人玩有意思。”
她话锋一转:“不过我爸妈在娱乐圈也有些人脉,听说以后打算往那方面发展,没准以后能见到当红歌星呢!”
神情俨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花痴小女生。
荣秀雅眉毛拧成川字,她之前跟许念姐提过组乐队的事,却被以“资源不重合”为理由拒绝了......难道许念姐是在骗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帮忙?
荣秀雅试探:“阿芜你才十三岁,叔叔阿姨怎么会告诉你这些?”
许祈芜不解:“我是许家的继承人,知道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荣秀雅咬住嘴唇,她从来不在人前说自己是荣家私生女的事,但经年仰人鼻息的痛苦只有自己清楚,她恨死这些生来就注定衣食无忧的人了。
好在许祈芜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只要能获取她的信任,就可以资源共享,届时不依靠荣家她也可以实现梦想混得风生水起......
没准这些二世祖们还得捧着她呢。
许念也是个可恶的,不过是个养女连许家的资源部署都不清楚,还想框着她和正牌千金为敌,险些被她蒙蔽了!
她在一瞬间捋清其中利害,有种拨云见日的清明感。
诚挚笑道:“我会很多乐器的,你想听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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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太阳西斜,许母打电话敦促按时回家。
许祈芜本身对音乐不感冒,为难自己陪荣秀雅玩了半天着实不容易,下楼时还故作意犹未尽:“秀雅你真厉害,比我姐姐还厉害!你以后一定要学声乐啊,到时候我把你捧成大明星!”
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吹捧,荣秀雅也不例外。
少女的脸红是心动的证明,至少在此刻,她爱上了许祈芜画的大饼。
一楼吧台羊毛卷正在打电话,似乎和对方发生口角,看到她们下来直接掐断。
羊毛卷:“走了?不留下来吃顿饭?”
许祈芜羞赧地低下头:“不用了,很高兴认识你。”
羊毛卷扯了扯嘴角,像是发现新大陆:“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许祈芜,言午许,你呢?”
“任煦,和煦的煦。”
许祈芜意料之中,荣秀雅中途说去倒水,但二楼明明就有茶水间何必屁颠颠地跑下去,八成是下来串口供了。
趁那两人说话,她不着痕迹地从吧台名片夹里抽出一张名片。
羊毛卷把她们送出门:“妹妹下次再来玩啊。”
许祈芜问荣秀雅:“你怎么回去,需要我让司机顺道载你一程吗?”
荣秀雅本不想露怯,但转念一想如果坐许家的车回去荣母势必会高看她两眼。
“好啊,麻烦你了。”
司机在外面等候多时,却不是平时接送她的那位大叔,远远的看身形颀长气质也很年轻......
许祈芜瞳孔地震——嚯,那不是江澈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