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修短随化,终期于尽。”
那会她偷听夫子上课的时候就听到这几句,然后就被嬷嬷发现,陷入了新一轮的你追我赶,后面的课文都没来得及听全。
最后还是青葵告诉自己后面的话。
“死生亦大矣,而无变乎己。”
生死这样的大事,亦不能让庄周发生改变。
玄商君,你是神啊,比个凡人总要厉害许多吧?
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少典空心,之后……你也要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你会伤心多久。
你可能是因为能力太强,活得太久,才会痛苦。
你要是人的话,痛苦一阵子也就好了,就会全忘了的。
“……”他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是铁了心要抛下自己,铁了心要让自己做那个千古伤心人。
“还有……”
“……什么……”少典有琴将怀里的人紧了紧,低头侧耳。
“还有……对不起啊。”骗了你,又抛下你。
“要是你没事可干,就帮我找找青葵的转世好了。找到了以后,你一定要把她照顾得好好的。”他本就该是她姐夫嘛!
夜昙已经给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反正你爹也不会来找你,你别回天界了,大可以尽情偷懒,到处游玩嘛~”
“如果你碰到比我还要聪明可爱的女子……”就比如她姐姐~
“那你就和她在一起好了。”虽然比她还可爱的,可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但……你就……别来……找我啊……”
大概率也是找不到的,又何必费这一番辛苦。
就像她找神识什么的,真的很累的哎!
“……”这要求他答应不了,只能沉默。
“还有啊……”此时,夜昙的声音已轻若蚊蝇。
倘见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红尘。
这一生,苦的时候多,她有点不想玩了。
“还有……什么?”少典有琴将脸贴着夜昙的面颊。
“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那句诗怎么说来着的——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不行!西南风不行!他们神仙都喝西北风的。
“来世……我想当西北风。”
最后,她也不知道有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感觉好像有水滴在自己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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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走!”
可是,就算他说上一万遍,她也不肯听。
怀中之人再次化作紫色流光,四散于空中,若白日焰火。
死生自然理,消散何缤纷。
昙花一现,固明媚鲜妍,又能几时?
是花,终归是要落的。
却如何又能无痕呢?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离光夜昙……”
少典有琴有些怔楞地看着那花瓣状的荧光再次于眼前消失。
“你这个骗子。”他喃喃自语道。
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啊!
明明就说好此生都不分开的,最后她竟是连来世都要斩断。
但,她认定的事情,他根本就阻止不了。
少典有琴闭上了眼,任由泪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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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就这样枯坐在石屋中,也不知道自那之后,究竟过了几天。
过几天……也都无所谓了。
她消失了,再不会有人来寻他了。
石屋黑漆漆的地面就如同一张黑色的锈铁面具一般,似要将所有的活物与生气都吞噬殆尽。
此间事已了,不如归去。
可是他的归途……又在哪里呢?
这里究竟是不是过去呢?
不是的。
那紫衣人一定是骗子!
这里不会是过去,只是一个残缺的,恐怖的世界。
所以无天界,也无酆都。
无有归途,无有去路。
这也许就是昙儿的情劫呢?
这一定是劫数没错!他们都是来陪她历劫的不是吗?
少典有琴必须这么想,才不至于绝望。
可昙儿已经……为什么自己还被困在此处呢?
那是不是就像先前的诛仙阵一般,等自己出去了,才能见到她?
自己必须要赶紧解阵,赶紧离开。
神君原是期望,找出进来之前的那个池子,眼前的这一切就会有转机。
就算……就算不是情劫,这里的一切,也许都是自己进了那个池子之后的幻觉。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真的……只要地脉紫芝还在,就算是死人,他也能复活。
这一点希望支撑着他。
然而很快,少典有琴便发现,自己依旧与之前一样,不能突破空间中那莫须有的封印或是结界,也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昙儿……你去了何处呢?
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你能不能别走?
别留下我一个人。
我……究竟该向谁去诉说我的悲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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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东的山道上,有一抹白色人影,映着斜阳,正缓缓移动着。
少典有琴漫无目的地行在古道之上。
沿途,他遇到块墓地,便暂停了脚步。
几十处墓碑,想来是月窝村的坟地,亦或是古时之冢。
他失魂落魄地盯着看了会。
日月风化,那墓地中的墓碑大部分已然斑驳不堪,什么字也看不清了。
除了一块。
他隐约能看到那墓碑上有题诗——
自来此村住,不觉风光好。
花少莺亦稀,年年春暗老。
月窝村……
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应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它了。
少典有琴又回头望了望来时路,再看不见一点村落的影子。
但见荒田草。
他迈开脚步,又沿着牛羊道向山上走去。
原是想再看一眼,自己……神识和她看过的夕阳。
此时此刻,夕阳牛背无人卧,带得寒鸦两两归。
日在西峰,叠翠萦残雪。
什么时候下的雪?他一点印象也无。
当日苦争春。
……昔时人已没。
神君只觉,此情此景,让他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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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再度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然身在石屋。
天也已经全然暗下来。
他缓缓推开屋门,在夜昙躺过的床上默默坐下来。
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做。
也确实是什么都做不了。
“大哥哥!”是夜,大门洞开的石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童音。
来者原是小明。
“大哥哥,你怎么了?”见神君并不回答,小明便直接跑了进来,“你生病了吗?”
“……小明,我无事”,少典有琴看向小明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
这孩子对他而言,是特殊的。
从前,只有他一个人对辣目好,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南明离火烧他,看着他葬身火海。
他于自己,是温暖,也是永远的亏欠。
但是……这一次,他也还是一样没能救他。
他又死了。
他们都死了。
“好冷啊!”小明搓了搓自己的手。
“你等等。”神君这才注意到,石屋外已有积雪。
他转过身去,捏诀点火。
“怎么样,暖和些了吗?”山火被扑灭之后,月窝村的村民们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活着。
就像之前的死灵能活着一样。只要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就能若无其事地活下去。
他多么希望他的昙儿也能如此啊……
“大哥哥”,小明很是热情地过来拉他的手,“我听村民们说,今晚有集市,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少典有琴盯着小明看了一会儿。
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做。
“……好。”
终是不忍拒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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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牵着小明的手,来到月窝村及临近几个村子常去的赶集之所。
夜色昏暗,大片的湿雪绕着点亮的灯笼懒洋洋地飘飞,落在屋顶、马背、肩膀上,积成又软又薄的一层。
他本就穿着白衣,此刻更是周身雪白。
玄商神君像是一个幽灵一般,行走在人声喧闹的集市中。
一路上都灯火通明的,几乎亮得不像个雪夜。
那点点灯火,映在神君眼中,却若走马灯一般。
昙儿……
他们也一样逛过许多集市。
“大哥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竟是连小明都看出自己不对劲了吗?
“不如我们去吃个晚饭吧?”为了遮掩自己的异样,少典有琴提议道。
等吃完了饭,就回去。
待小明填饱肚子后,他带着孩子走出小饭馆。
“小明,不如今夜就逛到这里吧?”少典有琴低头摸了摸小明的脑袋。
“我们回去,好吗?”
“好的大哥哥。”小明倒是没有异议。
夜本来就已经深了。
“啊——”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大哥哥,我突然想起来我娘交待了,要我去打半斤油带回去的!”他光顾着玩,竟忘了正事。
其实小明本来就是害怕一个人来集市,才特地去找少典有琴的。
“大哥哥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你……”还没等神君说出“小心”二字,小明撒丫子便跑。
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少典有琴便在饭馆门前的连廊上坐着等小明。
他一动也不动,身子往前伛着,全无平日仪态。
不知何时,天上又开始飘鹅毛大雪。
此时,即便有一个大雪堆倾倒在他的身上,他大概也会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把身上的雪抖掉。
少典有琴盯着门前道路出神。
有一头牛,此时正由远及近。
却不见归家的农人。
神奇的是,那同样是一身白的小牛,走到他跟前,突然不走了。
只是冲着他哞哞直叫。
神君低头一看。
大概是门前有些食客丢弃的菜蔬勾了它的魂吧。
于是,神君直勾勾盯着的对象,就从黑漆漆的道路变成了白惨惨的牛。
它那呆呆不动的姿态,那瘦骨棱棱的身架,那棍子般直挺挺的腿……
和天界的牛,自不可同日而语。
他的神牛有灵性。
不知这牛如何。
它多半也是有些心思的吧?
它被人从犁头上硬拉开,从熟悉的灰色景致里硬拉开,硬给丢到这儿来,丢到这个充满古怪的亮光、不停的喧嚣、熙攘的行人旋涡当中来。
神君用手捏了个诀,往那牛身上一指。
他不会不想心事。
他已经停在那个地方很久了。
一动不动的。
要让别人听到自己的痛苦吗?
小明不懂。
路人、客人们都不懂。
饭馆里都是客人的嬉笑。
集市里都是喧嚣的吆喝声。
那光影太浓,刺了他的眼。
就算自己给这牛开了灵智,它又能知道什么呢?
神君觉得,即使有人能懂,他能向别人诉说……
那也没有用了。
他只能听凭苦恼来折磨。
可是今天还没过完……
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
……他有些受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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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屋。
“大哥哥——”
“你慢点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