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怼脸,某麻木已久的沉渊恶煞如是想。
归墟永远消失,不需要往里填神了,四界都安全了。
就是自家大人……
怕是又要一蹶不振很久了。
谷海潮默默望向嘲风。
这的确是能让人安心的结果。
若是牺牲不那么惨烈的话。
紫芜如是想。
她神色复杂地松开搀着少典有琴的手,试图去扶一旁默不作声的帝岚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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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典有琴盯着初升的金乌,一动不动。
仿佛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为什么……
为什么归墟不仅带走了他的师父,现在还要带走他的爱人?
……他又没能保护她。
每次都是这样。
在沉渊,昙儿将附着青葵公主花灵的地脉紫芝残根递给嘲风的时候,他心里像是堵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被种下闭念锥失忆后,她经历了什么,自己只能从别人口中听闻。
当时,苏栀并没有说得很详细,只道是“公主用血救活了花灵”。
他不敢想,当时的情况究竟能有多么险恶,只这短短几字,也足以让人心惊了。
若是那时候他不回天界,苏栀就不会趁虚而入,用地脉紫芝的残根将昙儿……
对了,残根呢?
说不定花灵还附着在残根之上!
既然昙儿当初能救活青葵公主的花灵,那就一定还有办法的!
自己应该先去找残根,或者残余的神魂才是。
少典有琴的视线穿过空茫的云海,逐渐变得坚毅。
她就这样随着归墟一起消失了……
不会的。
想到此处,玄商君施展法术,向空空一片的断崖归墟处飞了过去。
“兄长!”紫芜当然阻止不了他,刚想冲上去,却被帝岚绝拉住。
“我去吧。”已在一旁呆立许久的清衡突然开口。
他总是被紫芜吐槽是最迟钝的那个。苏栀的所作所为,以及他们之间那复杂的感情,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的心情去触及和这个人的过往。
伤心是肯定的,却不至于如兄长这般伤心欲绝。
其实……他总觉得,她会做什么惊人的事情。
没想到竟是这样。
他很后悔,后悔没有及时发现苏栀的异样。
苏栀……
论情,神族亏欠了她,自己也对她心存爱慕……
论理,她做错了,大错特错,还牵连了无辜的嫂嫂。
“哎呀,你们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嘲风没好气道。
某种程度上,这兄妹仨是一样的脑子不好使。
“不行!”清衡自然不会听他的。
“兄长——”
虽然罪魁祸首是苏栀,但他并不觉得自家兄长会因此迁怒于他。
“你要做什么?”
少典有琴并不理会身后呼唤,仍是径自向断崖之外的归墟原址处飞去。
清衡很快察觉到,自家兄长不是想不开,而是在找东西。
“兄长,你在找什么?”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果真是笨。
兄长当然是在找嫂嫂了。
他们神族之人能够凭借神识复活。
既然嫂嫂是来自上古的地脉紫芝花灵,总会与世上别的生灵有不同之处的。
“兄长,我来帮你找。”
“多谢。”少典有琴向清衡点了点头。
不久之后,嘲风等人也加入了寻找的队伍。
这场搜寻一直持续了几天几夜。
最后,所有人都放弃了,只有玄商君兀自在归墟周围寻找。
她总是能给他惊喜。
很多很多。
所以这次也一定是这样的……
你一定没死。
对吗昙儿?
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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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对于这点,除了玄商君之外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嘲风和谷海潮相视一眼。
对方是少典有琴,没人能真的把他从归墟强行带走。
那便只能略施小计了。
“大人,你说,既然这里找不到公主的魂魄,那她们会不会是去了那些充满回忆的地方?”收到嘲风的眼神,谷海潮立刻会意,朝着断崖方向喊得很大声。
“对啊!我觉得很有可能!你说当时的冲击力那么大,她们的魂魄定是飘散了。”嘲风和谷海潮两个人一唱一和起来。
“大人英明!”
“老五——”嘲风直接冲着玄商君所在的方向大声吼道:“你就继续在这找着吧,我去别的地方找找。”
他算准了,少典有琴是那种有一点可能性,甚至没有可能性都会去做的人。
不然他当初还练什么十重金身又补什么归墟啊,直接放弃算了。
“海潮,我们走。”
其实,谷海潮说的话,连授意人编瞎话的嘲风自己,都是有三分相信的。
葵儿若是在天有灵,说不定就会回去沉渊看那木荷遍野,或是去往他们没有抵达的那个梦想乡——白竹坞呢?
“是,大人。”谷海潮跟着嘲风拔腿就走。
要骗过别人,首先就是要骗过自己人。
从结果来看,嘲风的策略是极其成功的。
少典有琴转过身来,看向嘲风离开的方向。
再没有哪个瞬间像此刻一般,让他觉得嘲风的话真是在情在理。
四界之中,说不定就存着昙儿的一魂半魄,在等着自己呢?
如果自己不去找,那她该怎么办呢?
“嘲风!”玄商君追了上来,“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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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四界很大,但对他们有意义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
多数都在人兽二界。
到了兽界,玄商君和嘲风便非常默契地兵分两路。
少典有琴先去了近一些的缤纷馆。
清晨的缤纷馆并没有什么客人。
“公子!”绿眉毛小厮的嘴巴张大到足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震惊之余,他也异常高兴。
“您终于回来了!”
自从他家闻人公子留下一封信让自己继续帮忙打理缤纷馆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自家公子走后,小绿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的。
在兽界,若是男主人外出三个月都没有回音,女主人都可以张罗着准备改嫁了!
缤纷馆的生意虽然因为闻人这块招牌不在而有些起伏,但总体还是在赚钱。
他们也就都留了下来。
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现在公子回来了,这钱可能得上交一部分。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有他们家公子在,还怕不能发家致富娶媳妇吗?
少典有琴认出来人。
一脸激动冲向他的是闻人身边的得力小厮,缤纷楼上宾那些花名册都是他整理的。闻人一度对聪明机敏,审美在线的他很是满意。
“那个……”
“公子”,没等玄商君开口询问,小绿的话便如一盆冷水一般当头浇下。
“老板娘没有和您一起回来吗?”
……她不在这里。
“……嗯。”少典有琴向小绿点了点头,勉强露出了些笑意。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更需要这样的重逢。
“对了,我之前所作之画,现在何处?”
就算在此处找不到人,他也想把画像带走。
“公子,您的画一直都很受欢迎,不少都已经高价卖出了,不过还剩几幅,您这边请。”
小绿将少典有琴引至不远处的画架。
正如小绿所言,那画架,还有画像上并未积下任何灰尘。
他所作的几幅画正和其他兽界画手的作品一同展出。
少典有琴伸手摸上其中一幅。
细腻的触感。
可惜只是山水花鸟。
“……我那幅题有‘相见恨晚’的画呢?”
“公子您是说画老板娘那幅吧?”小绿非常有眼色,并没有点破自家公子明明就曾为好几位女子题了好几幅“相见恨晚”。
“公子,我们每日都有打扫,这画也是按之前的样子展出的。有很多人来询价”,小绿絮叨了一会儿,忍不住陷入了抱怨模式,“公子您一直不回来,为了缤纷馆的生意,他们出高价,咱们也就卖了……”
他们还愁呢,等这些画都卖完了该如何是好。
还好公子回来了,这下又能够好好地赚上一笔了!
“……”
闻人是如何眷恋着这个背影,只希望她能回一次头;又是如何对画思人的,他都一清二楚。
如今竟是连那些画也……
无处可寻了吗?
“公子?您没事吧?”
见自家公子脸色煞白,小绿有些忐忑。
不会是气他们把画给卖了吧?
“要不小的去给您拿些酒水与点心?”
“我无碍”,少典有琴定了定神。
“小绿,替我取笔墨来。”
既如此,只能自己再做一幅了。
若是一时无果,他也可拿着画像找寻昙儿的踪迹。
“好的公子”,没多久的功夫,小绿屁颠屁颠地将笔墨纸砚尽数交到了闻人手中,“给您。”
“多谢。”
少典有琴接过纸笔,开始作画。
紫衣美人终是又跃然纸上。
一肌一容,虽然称不上是尽态极妍,却也相当生动。
只因那一颦一笑,皆为心血。
“闻人公子,这幅与之前那些美人图是一系列的吗?”已有熟客等在一旁,见作画已毕,便上前询价。
此时,少典有琴正望着自己的画作出神。
“闻人兄?”说话之人见他不作答,又用手中的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什么?”
沉浸于过往中的人终是回过神来。
仔细一看,问话之人居然还是张熟面孔。
当初,闻人为了和月下约会,就推说自己有事,让他自己看画的那位公子。
“画……”那公子又指了指画作,并不打算放弃。
“这……是不卖的。”
这不是仕女图,也不是什么写意山水画。
有谁会将自己的回忆与思念转卖他人呢?
“闻人兄,在下是诚心诚意想要买你的手迹”,尽管被当场拒绝了,那公子只当他是嫌自己不够诚心,“这样吧,我出双倍,不,三倍的价格买下这画可好。”若能集齐一套,那画作的价值定会翻倍。
“……见谅。”魂不守舍的玄商君再无心说什么,只是将架上的画像拿了起来。
“哎呀,我们家公子说不卖就不卖”,小绿凑上来解围,“要不公子您再看看别的?”他半拉半哄,还不忘记转身朝自家公子眨了眨眼。
“画了这么半天,公子您一定是累了,小的待会儿就将酒和点心送到您房里。”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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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吖——”少典有琴推开闻人卧室的房门。
纵然已过去年余,房间的陈设依然维持着原样。
界下之事,却恍若前生一般悠远。
少典有琴学着夜昙的样子,将手中之图垂挂于房屋正中。
以前自己并不知道她为何要如此摆画。
现在看来,并不只是因为朝露殿里没有画架的缘故。
原是挂念在心,便时时刻刻都想见到。
新作之图,是落花人独立。
桃花垂落,簌簌而下。
生动……又伤情。
花落人亡……
世间美景多多少,他缘何就要画这落花呢?
至此,玄商君终是不得不承认,古来文人的伤春悲秋,悼亡哀嗟,并非无病呻吟,而是……
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