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了,却依旧咳嗽。
玄商君整夜都在检查她的病况,见她并未好转,最终还是决定将体内所有的清气都输给夜昙。
“……我好疼……”夜昙醒了,开始在玄商君怀里挣扎。
“哪里疼?”
“呜……”
“到底是哪里疼?”
“骨头……疼……”
怎么会这样!
清气不但没有用,她的病状反而更厉害了。
一头雾水的玄商君只能停下。
“疼……呜……”呜咽声搅得他心神不宁。
“公主……”如今,待在宫里,他几乎是束手无策。
要医治这次的瘟疫,他想出的药方,还需几味非常珍贵的药材。
若说有万无一失的方法……
玄商君看了看还昏在床上的夜昙和慢慢,用手拂过。
粉色的光芒散去后,慢慢已被他收在袖子里。
推门而出,两把戈钺拦在眼前。
“陛下临行时的旨意。”
“夜昙公主不得离开朝露殿半步。”
“……”他还抱着人,所以想从正门出去。
无奈只能重新关上门。
玄商君尽可能让自己的动作更小些。
“咳咳……你……”夜昙迷迷糊糊地开口。
“什么?”
“能不能……亲我一下啊……”她好疼啊……
也好冷。
和姐姐、慢慢玩闹的时候,她们有时候会亲来亲去的。
她觉得,那样能带给她温暖。
“……”
她还是听到了。
只因那些声音过于冰冷刺骨。
“算了……”
没等玄商君有所反应,夜昙就改主意了。
“……还是不要了……”自己不能让他也感染了。
“别怕……”
少典有琴低头,亲了夜昙额头一下。
“我会救你。”
“……慢慢呢……”她脑壳疼,根本捋不清头绪。
“在袖子里呢。”
“……对,她会法术……”
“你……要带我去哪?”
“去找大夫。”玄商君抱起夜昙,化作一道蓝色的弧光,飞出了离光氏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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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渡口。
少典有琴抱着夜昙下了马。
前方全是人挤人。
人潮涌动,几乎要挤得他们无法透气。
玄商君小心地护着怀里的人。
人山紧凑,他不免被几番推搡。
各种气味交织在一起,混合出不知名的浓郁气息,让他不由眉峰紧皱。
耳边全是嘈杂人声。
人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谈论着瘟疫的发生。
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是因为夜昙公主那个灾星的。
有说是出现了名为絜钩,它出现在哪个国家,哪个国家就会频繁发生瘟疫。
有说是沉渊人内斗波及他们的。
居然还有说是归墟异动的。
有那么几个船工正在维持着秩序,只是杯水车薪。
“没位置了!只能站着。”一人冲着少典有琴吼。
“你们要不要上?”
“不上的话我们走了!”
“……上。”
为了节省法力,他只能飞一段走一段。
“你们……没生病吧?”船夫接过少典有琴递过去的金叶子,一脸怀疑地盯着他们二人。
虽说想赚钱,他们也不愿意载染了病的。
这男人看起来没什么事,还有劲儿抱人。
“你抱的那个女的!”船工朝着人扬扬下巴。
“怎么回事!”
“她……是我妹妹,这几日赶路,她一直失眠,现下好不容易才睡着了……”少典有琴只能继续不动声色地给人塞金叶子。
之所以如此麻烦,主要还是因为法力不够。
而且,他虽把慢慢揣袖子里,但把她也揣上……既担心颠着了人,也担心她怀疑……
“行行行,过过过……”那船工收了钱,朝他们挥挥手。
船上一片骚动。
玄商君顾盼再三,也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位置站着。
最终,他走到个民夫歇脚的地方,在一堆人的注视下找了个空地……
继续抱着人站着。
那堆人穿得破破烂烂,但各个都像是有些功夫傍身的,故而寻常人才不愿意往这里扎堆。他们看到玄商君走近,眼里的目光露出几分敌意。
少典有琴虽是一身普通的常服,但那气质和仪态……
当然是鹤立鸡群咯。
再加上他那惯常的冷淡表情,那群粗人力巴自是觉得,对方看不起自己。
冲他二人投来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起来。
“喂!”几个眼神交换下来,带头的几个壮汉便围拢了过来。
“……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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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人声让夜昙睡得很不安。
“母后……呜……”
母后会救她的对吧?
“不要丢下我……”夜昙攥紧了眼前人的衣襟。
“姐姐……”
“带我去找我姐姐……你要什么,她都会给你的。”她已经烧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了。
“……”玄商君抱着人凌波而走。
御剑……也没法御。
自己剑都没有!
目前他只能是一些基础的法术交替着用,这样能快一些。
“公主?”
“公主你还醒着吗?”
“我……”夜昙喃喃低语。
“我做了个梦……”
“有好多人都在逃跑……”
“你带着……带着个咳咳……女人……”说着,夜昙咽了咽口水。
“逃到一艘船上……”
“这个女人染病了……”
“他们不肯让她继续待在船上,就逼你把那个女人扔下去了……”
“你就看着他们……看着那水里翻起的浪花……什么表情……都没有……”
她被人发现了,所有人都害怕被传染,所以他们就逼他把自己抛弃了。
周旋了一阵子后……他就真的把她扔下去了。
梦里,他都没有救她的意思,反而一直冷眼旁观。
冷漠到足以让她的心都冻住。
所以直到现在,她都不敢直说自己梦到他把自己抛弃了。
说着说着,夜昙又有些迷糊起来了。
“……在你眼中,我就是此等不仁不义之人?”
“为了自己的安全,把亲朋弃之不顾?”
他得跟她说话,免得她真的厥过去了。
不过……她真的是这样看待他的?!就不能念着他一点好么!
突然觉得好生气啊!
“你……”
“我……”他是什么样的人……她也说不好,也没有力气想。
“我怕呀……”
这种时刻,大难临头各自飞,也都在一念之间。
她害怕呀!
“别怕,我一定会救你和慢慢的。”
“你……怎么就……不怕呢?”
不怕染病。
“傻瓜,神仙是不会得病的。”
虽说食用了些五谷,大概也没事。
“那……你不是神仙呢?”她觉得烧昏了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他。
是人都会怕死的。
到时候他们都死了……她怎么办呢?
“……会。”若不是神仙,他当然也会怕这瘟疫。
但有些事,即使害怕,也必须要去做。
想了想,玄商君又将裹着夜昙披风的帽子给人戴上。
“干嘛……”
她还没死好嘛!
若不是没有力气了,她真的很想翻白眼。
“风大。”
玄商君将夜昙整个人都抱紧了。
他不忍心告诉她……
被驱逐的那些记忆……都不是梦。
强龙难压地头蛇,他总不可能把那些来找茬的人全都打进水里,最终只能选择弃舟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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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水边,他二人又进入了险峻群山中。
少典有琴背着夜昙,爬上了一座主峰。
他记得,五岩山至高处就是药王洞。
行了一天一夜,他终是触摸到了法阵的边缘。
玄商君心头涌上些振奋之情。
药王洞自有机关与结界,用来防御外人。
这也是方外清修神仙的惯例。
当然了,不然所有人,皇帝、富商什么的,都来找他看病,那他可不是得忙死!
长距离的奔波已经消耗了玄商君不少法力。
但目的地就在眼前,不管是刀山火海,也只能闯了。
他有这个准备。
待抱着人走出法阵后,又是数千台阶尽数铺开。
台阶之前,是十八月潭。此处,密布恍若神造仙成的瀑潭。沿沟飞泻的瀑流如粒粒珍珠铺就的幅幅珠帘,似颗颗珍珠缀成的长长珠琏,形状各异,大小不一,潭水清澈,浓淡不同,各有千秋,因此得名。
神仙洞府,已在眼前。
山林中,玄商君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若水墨一般。
如果衣服上没血的话。
羽衣常带烟霞色,不染人间桃李花。
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少典有琴身上虽有数处受伤,但他不甚在意,眼中只有前方的金顶。
他定了定神,毫不犹豫地开始新一轮涉水拔山。
待到爬上金顶之时,身后的血已滴成了蜿蜒小径。
无风的山间忽的鹤唳猿啸,一对眉清目秀的童子踏着两团云蔼飘然而至,由远及近,玉冠紫巾,卖相十足。
童子们降落下来。
“来者何人!怎得擅闯宗师门庭!”
“在下玄商,求见药王。”
金顶大殿的重门缓缓打开。
“你说你是玄商君?”座上,是一个白胡子老头。
玄商君可是神族年轻一辈的翘楚,听说是在闭关修炼,就为了将来修补归墟。
“哈哈哈,小友玩笑了不是,玄商君在天界闭关,断无出现在此的可能,也不可能……”老者瞥了一眼少典有琴怀里的夜昙,“和个凡人女子有什么交情。”
“年轻人啊,说谎之前还是要好好调查一下,免得闹了笑话。童儿,送客!”他不喜欢不坦诚的人。
“等等!真人请听晚辈解释!”如今,他有求于人,只能将前情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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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里?
夜昙睁开了眼睛,开始打量周围。
云遮雾障的烟尘褪去之后……
“这里是……”
喔,是她父皇的寝宫。
但父皇也不在。
夜昙徘徊了一会儿,自觉无甚趣味,正准备走人,忽听身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
“昙儿。”
“你……”夜昙转过身,她眼前是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
“你是……”这谁啊?居然胆大到随随便便闯她父皇的寝宫。
佩服佩服!
夜昙在心里给人拍了拍手。
但……宫里的衣服是有制式的。
这女子身上穿着黄色宫装,头上也戴的是凤簪。
有什么东西在夜昙的脑海中划过。
“……母……后?”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夜昙还是吐出了这两个字。
小时候她偷看过明堂的画像。
“母后!”夜昙飞奔上去,握住女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激动的。
“我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母后?”
“昙儿……”华服女子温柔地开口,“长大了……”
“是呀~”夜昙一脸骄傲。
其实没什么好骄傲的,但对她而言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