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最近太阳穴老是一抽一抽地疼。
我从床上撑起身子,缓了缓。
‘黎朣小姐,您起来了吗?’
门被叩响,管家艾琳在门口提醒,‘待会儿会有体检,请尽快前往一楼等候。’
‘好,好的,’我揉了揉额角,‘我马上就来,艾琳,麻烦你了。’
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
‘喂,’它观察了良久,终是忍不住出声,‘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
我吓了一跳,四处张望着,结结巴巴地,‘你,你是谁?’
‘哈,你是在跟我玩什么新的把戏吗?’它奇怪道。
‘你究,究竟在哪里?’我害怕缩回床上,哆嗦个不停。
它没再回话。
过了会,我脑中奇异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冷肃着脸,相貌身形均与我一模一样。
这气质,与记忆中的某个人完美融合。
‘姐姐?’我惊喜出声。
‘闭嘴,我才不是你姐姐!’她清冷的表情裂开,忽然恼怒起来。
‘可……’我害怕地缩了缩肩膀。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忘记了吗,先前的事?’
‘什么?’我懵懂回视,‘先前,我不是一直在老宅吗,发生了什么事?’
她拧眉,席地而坐,懒得搭理这降智的蠢货,静静思索着。
最开始是她怂恿黎朣出逃。被发现后,那群白衣服将人放倒并带回了基地。
接着,见到了睿博士。
黎朣是昏迷了没错,但她可还醒着。
本来她想趁机操控这具身体来着,结果刚有所动作,旁边监测的仪器就开始滴滴作响。
她迅速反应过来,是自己的精神力波动被察觉到了。
没办法,她只得按耐下来,不敢再露面。
那个地方有股很强大的威压,她有预感,一旦被发现,自己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再后面。
黎朣短暂清醒后又被麻醉,视野黑下来后,她只听到博士提到了什么记忆仪。
黎朣昏迷,她又不敢冒头,因此并不清楚外界的情况,也无从得知黎睿到底对黎朣做了什么。
黎朣刚被送回老宅的那段时间,大部分时间也在昏睡。
有艾琳寸步不离地守着,身边又全是仪器,每天还有白衣服的人过来检查,她依然不敢冒头。
她暗中观察了好几天,总感觉黎朣身上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最近艾琳看得松了许多,仪器也都被撤了下去,她才敢现身搭话。
哪怕只短暂打了个照面,她也迅速察觉到了不对。
毕竟她两在同一具身体里朝夕相对了十多年,再没人能比她们更了解彼此。
联想到博士口中的记忆仪,不难猜出,恐怕,黎朣的记忆让人做了手脚。
她面色复杂。
黎朣丝毫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在黎朣的记忆中,黎朣一直待在老宅中,从未离开过。
但是她还记得,她记得发生的所有。
黎朣的记忆被睿博士篡改了。
得知这个事实后,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心情闷闷的。
十三年,都是黎朣陪着她度过的。
虽然两人总是针锋相对,黎朣老喜欢拿她逗趣。
她也总是趁黎朣夜晚睡着后,半夜爬起来搞破坏,然后栽赃给黎朣。
十三年,她都乐此不疲地执着于给她找麻烦,留下一地的烂摊子让黎朣去收拾。
她不得不承认,她是乐在其中的。
基地真的太无聊,太孤独了。
如果找不到人说话解闷的话,一定会被逼疯的。
在无数回的交锋中,她们早已成为彼此的牵绊。
她垂下眼,精神体散发的白光黯淡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
‘喂,你,你怎么啦,是不开心吗?’我小心翼翼注视着抱膝缩成一团的小人。
她翻了个白眼,完全不想搭理。
这个人不是黎朣,她暗暗想。
下秒身影彻底消失。
我摸不着头脑,好奇怪的人。
原来她在我脑子里啊。
时间差不多了,我暂且抛下这些杂念,下楼去体检。
我身体不好,每周都要按时体检。
不久前受凉发烧后,被迫在床上躺了几天,更是每天都有人来检查。
我熟练伸出手腕,看着医生将脉搏极片贴在手腕内侧。
想了想,我还是问道,‘你好,我最近经常会头痛,能帮我看看是怎么回事吗?’
对方头也没抬,‘劳累所致,注意休息就好了。’
我抿唇,明白他是在打发自己。
明明最近发烧都在休息来着,怎么还会劳累呢。
不敢跟他理论,我兀自郁闷了会。
艾琳适时递来一杯水和一颗胶囊。
我乖巧接过服下。
困意来袭,我打了个哈欠,靠在艾琳身上,缓缓闭上眼睛。
艾琳静静垂眸,过了会,将人打横抱去四楼。
‘如何?’艾琳放下手,看向记录的男人。
对方正在向博士汇报情况,态度敷衍,‘数据没太大问题。’
艾琳上前一步,在平板上投下一片阴影。
她低头扫了眼平板的内容,平静陈述,‘可她说头疼。’
光线被遮挡,男人下意识抬头,对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灰色眼珠。
心脏险些从喉咙里飙出去。
那双无机质的眼珠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光看人时,怪瘆得慌。
他咽了口唾沫,有些怂艾琳,竭力后仰跟她拉开距离。
‘大脑活跃度是正常的,身体数据也没太大问题,头疼的话,应该是后遗症吧,毕竟进行了大冲刷和记忆灌输,记忆融合肯定不会太稳定的。’
他解释道,‘你也知道,这项技术从开发至今,还不算太成熟,它的效果因人而异,有点副作用也是正常的。
‘博士本来也有拿她做试探的想法,黎曦能觉醒异能,同个胚胎出来的6号就算觉醒不了,其精神力肯定也不会太弱。
‘更何况每批胚胎催熟后都会经历一次电刺激,能存活下来的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抗性。
‘这点微电冲击,伤不了根本。’
‘……’艾琳没说话,她看着屏幕中沉睡的黎朣,看不出想法。
过了会,她转向男人,‘全都结束了吧。’
意思是让他赶紧走。
对方巴不得收拾东西离她远远的,这人古怪得很。
闻言他抱起平板,朝其他人招呼一声过后,头也不回离开。
艾琳瘫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去,眼神古井无波。
良久,她机械抬头望向天花板,缓缓张口。
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出,‘电、流、冲、击……’
还有什么比一睁眼就被黎曦姐姐抱个满怀更幸福的事吗?
‘朣朣,’姐姐拢了拢我的额发,眼神温柔,‘想出去玩吗?’
我有点期待,羞羞怯怯地蒙在被子里,‘可以吗?’
‘当然,我带你去公司看看,’黎曦起身,黑色的风衣扫过床沿。
家里的公司?
我愣了下。
在我的记忆里,我父母双亡,自幼便与姐姐相依为命长大。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对家中产业虎视眈眈,公司各派争权之战争得头破血流。
我又生来体弱,父母还在时便将我丢去老宅修养,然后将姐姐留在身边,作为继承人专门培养。
我在深山老宅中一住就是13年,身边陪着的就只有一个管家艾琳。
等到父母车祸去世后的一个月,后知后觉自己被人遗漏从而错过葬礼的时候。
也没人想起将我接出去,我从未被允许过离开老宅。
事后姐姐向我解释,我也只是温顺地笑笑,在她愧疚不已时反过来安慰她。
我都理解的。
外面太危险了,以我现在的情况,不仅无法替姐姐分担一二,反而可能成为被人用来要挟姐姐的死穴。
我当然都理解。
姐姐的顾虑,你无需言语我便都明白。
公司的处境都是次要,姐姐从始至终真正在意的,只是我的安危而已。
她有什么错呢,她没有错。
我只是恨我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又如何能使小性子,再去给她添乱。
姐姐总是觉得亏欠,总是想要弥补我生活与精神上的空缺。
可她太忙了,每天都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常常几个月都不得空,还要想方设法地抽出时间陪我。
若是联系,也只能通过视频的方式。
透过那一方虚拟的光屏,祈盼以这种形式,线上参与进对方的生活。
但往往还没聊上几句,她又会被各种事缠得脱不开身。
久而久之,我很少再主动跟她通话,在她打来询问近况时,我也只是简单回复一两句,便要挂断催她去忙自己的事。
我怎么有勇气面对她眼下的青黑啊。
每一缕,都是对我无能的嘲笑。
我只有姐姐这一个亲人了啊。
我如何想要看到她倦怠疲累的模样。
我只愿她好,愿她向上。
愿她成为天空中,那一轮永恒不朽的太阳。
黎曦永远都是黎朣的榜样,是黎朣最想成为的大姐姐。
她即光辉,在黎朣的视线所及之处。
我心疼黎曦姐姐,又害怕打扰到她。
我没用,我帮不上她的忙,又怎么还能任性无理地缠着她,妨碍到公务呢,公司的事已经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
如今,我离开老宅。
亲眼看到智眼在她手下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样子。
路过的员工看见她都停下来恭敬的称呼一声‘大小姐’。
然后在姐姐的示意下,又恭顺低头唤我‘二小姐’,给足了我排面。
我如何不赞叹于她的聪慧,她的优秀。
在太阳如此耀眼的光辉下,我又要如何才不会感到自惭形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