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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西湖大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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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大雪,云满西湖。

时湖岸杨柳已残,断桥边植了数十寒梅,风动之时,香气扑簌簌沁人心脾。

程知府已命人在湖上遣来一只三十丈朱红色长舟,今日在舟上设宴,宴请一众官员。

一时公卿云集于此,佳肴喷香,白烟缭缭,间或有三四尾小船从两岸接客入席。

官员各自入坐,饮酒高歌,入夜以后,杭州城内宵禁,灯火绝少,唯独西湖边一片通明,还有往来侍宴长随,过湖而至,间断不止。

漏下三刻,御史赵世卿提笔作画,程知府不拘小节,亲自在侧研墨。

画成,两位长随高举画作,以示众人。

只见,画轴一端是连绵的平坡沙岸,然后是渐起的平坡,再然后群峰起伏不断,缓坡延伸展开,接着便是一长长的沙洲和连绵不断的山体,后头是高高耸起的陡峰与青松。

层次分明,不落窠臼。

众人抚掌称善。

“这画上……是扬州的小金山。”有人惊呼。

赵世卿见自己的画作能被人认出,不由点了点头,面露笑意。

程知府微微一愣,拿起画轴一端,细细端详,“画是不错,‘远山三法’运用得当,只可惜……”

赵世卿一愣,“可惜什么?”

“可惜山水笔法仿的是赵孟頫,题跋上的诗却是李白的《永王东巡歌》。”坐在远处的浙江巡抚江朝宗遥遥看了一眼,语气平静无波。

众人不由点头。

赵孟頫的笔法一向娟秀和婉,而李太白的诗作却是豪迈不羁,二者各有千秋,却不适宜放在一张纸上。

江朝宗摇了摇头,颇有深意道:“两相呼应间,终究是一个乱字。”

闻言,程隆脸色微变,抿了一口茶,轻轻地哼了一声。

赵世卿则愣在原地。

长随将墨宝传阅于席间,举座纷纷来赏。

只见那画作用笔变化多端,色调深浅不一,即便是题跋上的那首《永王东巡歌》一笔一画也写得颇有气势。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投向方才作评的江中丞,江朝宗抿了一口茶,与一边的浙江总兵说说笑笑,众人便知他是鸡蛋里挑骨头,与赵御史针锋相对了。

画作传到陆东楼这边,他展开画轴,忽然一笑,“中丞此言差矣。”

“哦?”江朝宗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众人面露惊奇,目光纷纷投向这位远道而来的漕运总督。

陆东楼沉吟片刻,“笔墨字画与人岂可一概而论?”

“李太白说‘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说得好像他真有什么整顿天下之能。可他也不过是跟着一个王子出去,做了另一个王子的俘虏。”

此话中有机锋,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敢附和。

江朝宗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陆漕台语出如风,说得我心中畅快。”

众人一惊,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场雪落,西湖两旁的山道变得泥泞不堪,一驾马车过乱山,马腿上全是溅起的黑色雪泥。

夜已深,湖上大雾四起。

林怀璧下了马车,坐上一叶小舟,前往布置酒宴的大船。

黄葭带了三两书办,修缮西湖浮桥,现下已然完工,走过冷凄凄的湖畔,她等在亭子里,待宴席过后,坐部院的马车回去。

西湖与钱塘两地相去甚远,四周都是青黄的山石土丘,夜中远比杭州主城要暗得多,以防贼寇作乱,今夜有众兵把守,轮值两班巡防兵。

风凄凄刮过,四下格外沉静。

长舟上,宾客渐入佳境,谈诗词翰墨,旁征博引,争论不休。

天气愈发得冷了,尤其到了夜里,程知府命船上三四长随拥了几个炭盆上来,又将几斤银碳搬上船。

慢慢地,众人的声音低下去了,倒是知府程隆和江朝宗身边的蔡师爷争论起来。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的正是昔年巡抚周忱在苏州的田税改革。

听这两人谈及此事,众人都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了江朝宗,江巡抚不言不语,只吃着摆在面前的酥酪。

一刻钟过去,两人尚不住口,程知府身边的师爷忍不住凑到程隆的跟前,打断二人,“府台,唱昆曲的到了。”

程隆微微一愣,脸上略有愠色,却不好说什么,“请人进来吧。”

林怀璧移步款款走来,婢子将她身上厚重的鹅裘卸下,又摆了一张八仙椅。

程隆见她遮了面纱,不由皱眉,“病还没好么?”

婢子答道:“姑娘身子还未大好,也是怕过了病气。”

程知府面露不悦,却不好当场发作。

林怀璧施施然坐下,抱着一把三弦,弹拨长弦,身后雪片纷扬,朔风吹得湖边林柳簌簌而响。

弦乐杂落其间,听得人心神激荡,在座无不赞叹。

一曲毕,四围愈发喧哗,就听见她清咳一声,人群又即刻安静下来,接着曲调一转,乐声阵阵。

圆润的唱腔伴着悠扬的调子,在场官员听得如痴如醉,神往不已,这些人除了程知府,大都对昆曲没有涉猎,听林怀璧所唱曲目也不甚明白,却也忍不住陶醉。

程隆坐在江朝宗的旁边,不禁得意道:“若不是要宴请诸位,程某还舍不得请出这压箱底的祖宗来。”

江朝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船尾,隔岸渔火点点。

“赵钦差何必这样着急。”蔡师爷快步走过去,拉住了赵世卿的袖子。

语气恭谨,好言相劝,“您前日动用臬司衙门的人围了几条巷子,中丞已然不悦,丢失漕粮这样的事,闹到人尽皆知,多少不大光彩。”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的是,臬司衙门一应归我调派,只要把此事甩到部院的头上,如今反倒来捆我的手脚!”赵世卿气急败坏,听罢拂袖要走。

蔡师爷拉住他,“可现如今,部院也不曾沾上此事。”

赵世卿不忿道:“那个船工呢?”

“人家只说是去下馆子的,又有什么法子?”蔡师爷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先前您派人誊写的部院错账,每一笔何等细致,中丞看后大悦,如今怎变得如此没耐心?”

赵世卿沉下脸,拂袖便走。

上了一只小舟,棹公摇起桨来,湖水漾漾。

赵世卿坐在船上,仰头,见天际层云密布,投不进一丝光亮,白雪纷纷落下,他处在偌大的西湖中,犹如一片坠落的枯叶,随波逐流。

绿色的波浪微微摆动,轻晃船只,他垂下眼眸,心如原野,在怒火猛烈燃烧后,化为一片荒凉的戈壁。

棹公回头看向他,“这位官老爷,是要在何处上岸?”

赵世卿有些乏力,“不上岸,看看风景。”

棹公摇桨回身,把小舟横陈两岸之间,躺在流淌的湖光山色之中。

赵世卿躺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环顾岸边,两岸山色朦胧,草木青黄一片,惟有梅林依旧,林边的亭子屹立在卵石之上……

亭子?

他仔细看去,只见亭中竟是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她怎会在这里!

赵御史猛地站了起来,脚下小舟微微晃动,他深吸一口气,想到这些日子在巡抚衙门受的气,江朝宗其人盛气凌人、嚣张跋扈,仗着官大就对他颐指气使,不过是一些文书税目上的小错,他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唇齿相讥。

无奈人在屋檐下,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他只能折了手臂往袖子里藏。

他也曾后悔过,当初一时冲动将人送走,以至于眼下如履薄冰,受人欺凌,没想到今日……

赵世卿紧盯着亭中的人影,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真是……天可怜见!

想他赵世卿何等才华,老天爷又怎么忍心让他就此埋没!

山间雾气蒙蒙,天地仿佛睡着了,一派安详。

石亭桌案上铺着一卷羊皮,黄葭遣散了书办,正用墨笔在其上描摹着那座浮桥的模样,丝毫没有察觉到,背后湖水拍击船舷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画毕,她长吁一声,手臂忽然被什么勒住。

她摔倒地上,眼前一阵昏天黑地,急忙回头。

一抬头,只见一张捕鱼的大网从她头上罩下。

黄葭困在网中,好似不得动弹,但见绑她的人不过三四个,声音又平静下来,“你们是什么人?”

那三四个人却不与搭话,拿着绳子上来,要将渔网捆得更紧。

霎时间,眼前一道寒芒闪过。

“她、她身上有刀!”有人被划伤,捂着鲜血直流的伤口。

黄葭割破渔网,拿着腰间开刃的鲁班尺,站起,步步逼上前,扫过他们穿在黑衣下的官服,“臬司衙门的人?”

几人一惊,却不吭声,扑过来要夺她手中的鲁班尺。

殊不知,这尺与刀不同,是两端开刃,手要握在中段,他们不得其法,强硬去夺,双手反被利刃割破。

几人疼得脸上青筋暴起,却不敢叫出声来。

黄葭冷下眉眼,擦拭着尺上的血迹,“做武行的最要紧的便是一双手,若切得深,下半辈子就不用吃饭了。我劝你们一句,若请你们来的那人给不出一百两银子,不值当赔这一双手。”

几人面面相觑,拿不定主意,只把目光投向她。

黄葭眼眸微深,已然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不由挑眉,“想要钱?”

几人一声不吭,便是默认。

她坐了下来,扫过几人的脸,笑道:“再拿一张网去,把请你们来的那位捆了,随口勒索便是。”

“今夜湖畔有众兵把守,你们既怕闹出动静,想来那位也是怕的,你们悄悄地去,悄悄地网人,再悄悄拿钱,岂不便宜?”

几人对望一眼,竟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

他们都不过是衙门中的无名小卒,无资历无背景,平日也捞不到什么油水,只靠那月例过活,到死了也不过穷鬼一个。

那位请他们来,只说给钱,也不说到底给多少,绑了人过去,万一只给几钱银子,他们治伤都不够。

既然是为了钱,何不干一票大的?

这姑娘虽头一回见,说话却格外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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