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浮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左一右两尊门神。
左边是埃兰，右边是兰伯特。
自从炼金课那天之后，兰伯特似乎就打定主意跟着他，上课时坐定了浮光右手边的位置，寸步不离！
若是有人试图找浮光搭话，他便会严肃地盯着对方，警惕对方是否会对浮光做出无礼的举动，让不少人汗流浃背，望而却步。
……他是看门狗吗？
浮光无声地叹了口气。
早知道如此，那天他绝不会对兰伯特多嘴了。
那天下课后，兰伯特特意来浮光的宿舍门口等他。
浮光刚将他放进客厅，兰伯特就直截了当地开口——
“老师！我能做你的学徒吗？”兰伯特冰蓝色的双眼亮晶晶地闪烁。
“不行。”浮光心里一个咯噔，斩钉截铁道。
“还有，我不是你的老师。”
想都别想！
“好吧……”兰伯特有些失落，又很快振作起来，“那我们上课见！”
说完他就风风火火地走了，或许是回去练习魔力控制了吧。
浮光：“……”
其实倒也不是一定要见。
*
今天的课程是魔典院的魔法史与地理。
魔典院啊……一定很无聊吧。所有学生难得地迎来了开学后最兴致缺缺的时刻。
众人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发苍苍的老学究慢悠悠地在讲台上念书的场景。
上课铃声在众人的煎熬中响起，当一位卷发青年站在讲台上时，所有人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是老师？
台上是一位浅棕发色的青年，头发微卷，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年轻得不像是一个教师，反倒像是高年级的一位学长。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老师，萨万特·迪文。”
……迪文？怎么又是迪文？
浮光朝身边的兰伯特瞥去一眼。
的确，他们的眼睛似乎都是蓝色，面庞也有些相似，只不过兰伯特的头发是更浅淡的铂金色。
兰伯特见浮光打量他，主动向浮光开口解释。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兰伯特已经充分明白，自己的傲娇和别扭在浮光面前是完全行不通的。
因为浮光完全不会在意，或者说他根本就懒得主动给出反应！
那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
少年的傲娇就这么不治而愈。
经过上次浮光不动声色的教导，兰伯特更加确信浮光绝对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那一手魔力变换，若不是他天赋异禀，又从小接受魔力训练，也根本无法看清。但光是那几秒，也足够他学到很多东西了。
虽然不知道浮光究竟为什么要隐藏实力，但他既然愿意指点自己，虽然没答应当自己的老师，应该也不是个坏人吧。
“萨万特·迪文，他是我的表哥。”兰伯特说。
“萨瓦特哥哥魔力并不出众，也很少会回家，但是他毕竟是迪文家族的人，所以家族里让校长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让他在学院里教书。我也是才知道，他居然是我们的老师。”
兰伯特此时心情有些复杂，他与表哥并不熟悉，身为家族着重培养的天之骄子，他平日有很多课程需要学习，很少有机会和家族中的“边缘人”交流。
萨万特·迪文就是其中之一。
可即便是他也看得出来，萨万特在家族中，都快是受排挤的程度了。
迪文家族从身为勇者、创办了格伦西亚魔法学院的劳伦斯起，千年来诞生了无数伟大的魔法师，在魔法史上留名，被称为魔法界最为杰出的家族。
这几代，无论是身为格伦西亚校长的埃里克，还是掌握光明魔法的新星兰伯特，他们的光芒同样闪耀。
但是萨万特却是一个魔力平庸得不能再平庸的人，虽然勉强够格成为一个魔法师，但在迪文家族中却算得上是辱没家族荣耀的吊车尾。
他被掩盖在天才的光芒下，无人知其姓名。
兰伯特曾听见家族的旁支议论过——
“萨万特简直不像是迪文家族的人！该不会……”
“他就是一个格格不入的怪胎，说不定真是不知道哪来的野种呢……”
“凭什么给他安排格伦西亚魔法大学的职位？没用的废物就该滚出去！”
“算了，反正也就是个魔典院的闲职。听说是因为没人想教魔典院那些没用的课，所以才让他顶上的。”
兰伯特一直记得，童年时，他结束了繁重的课程，遇见了表哥，萨万特还主动给他塞了几颗糖。
他并不想像其他人那样对表哥肆意嘲笑，也认为表哥绝对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人，呵止过好几次宅邸中人们恶毒的议论。
不过渐渐地，萨万特就不怎么回家了，据说现在住在学校安排的教师宿舍中，兰伯特也无从得知他的近况。
“他似乎说过自己想搞什么研究，但是每次家里人都觉得他是在胡闹……”
看着讲台上笑容洋溢的青年人，完全想象不出他居然在家族中被如此对待。
浮光眼中闪过几丝审视。
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萨万特开始讲解课程的内容。
“我想先问同学们一个问题，你们有信仰的神明吗？”
“……”
没有人开口回答他，只有少数人在下方沉默地摇头。
“咳，我明白了。光明教廷覆灭之后，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向往神明，而是用更加平等客观的态度看待魔法，将它视为一门研究的学科，这很好。”
萨万特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又自顾自点点头，沉浸在讲解中。
“不过，魔法的历史，离不开神明的信仰。”
“大家应该很清楚，世界万物都是由元素构成。传说创世之初，元素的神明从混沌中诞生，将元素赐给大地，从此出现了生命。”
“祂们大方地将元素之力给予地上的生灵，让他们掌握魔法与武技，学会生存，于是生灵们信奉八位元素之神，建立神殿，乞求元素的亲和、魔法的垂青。”
“到几千年前，光明神信仰尤为强大，逐渐取代了人们对于六位自然元素之神的信仰，光明教廷发展鼎盛，更视黑暗之力为邪恶的仇敌……之后如何发展鼎盛，又堕落覆灭，大家都很清楚。”
“但是——”萨万特话锋一转。
“我想问的是，你们觉得，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浮光眼神一凝。
是啊，勇者与魔王的规则明摆着发生了异变，世界规则依旧运行，神明却无动于衷？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吗？
还是说，这就是神明的意志？
“——人们信奉元素之神，乞求元素的垂青，但是，神明真的有降下恩宠吗？”
“典籍中曾记载过这样一个例子，虔诚信仰木之女神的家庭，诞生的孩子却是一位火系魔法师，这是对神明的背叛，于是这家人诚惶诚恐乞求神明的原谅，可孩子却始终对木系元素毫无一丝亲和力。”
“现在我们或许能用魔法研究的原理做出解释，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同元素的组合，对元素的亲和度是一定程度上随机且独一无二的，并非由神明决定。”
萨万特不知不觉来到了教室的后方，此时正巧路过浮光这排，一旁，兰伯特忍不住开口。
“但是……光明教廷最鼎盛的时期，光明魔法师的数量前所未有得多，这的确像神明的影响。”
他是光明魔法师，对光明魔法的历史同样有所了解。
“你这个问题很有意思，不过我认为那其实是整个世界的元素循环发生了一定不平衡的体现，这个问题我们会在以后介绍光明教廷的部分讨论。”
讲到兴奋处，萨万特旁征博引，浮光不禁对萨万特产生了一丝欣赏。
这位萨万特·迪文，似乎是他见过的这几位迪文家族的后辈中，最像劳伦斯的人了。
并不是相貌方面的相似，而是精神上，拥有与他的老祖先相同的，叛逆的、不屈的内在，对知识的看重，亦仿佛火种一般继承。
当年劳伦斯质疑光明教廷，现在他直接质疑起到底有没有神来了。
实在有趣。
然而，其他人似乎毫无反应，埃兰也一脸无聊，奇怪地看向浮光：“他在讲什么呢，这有什么用啊……咦？你今天居然没有睡觉？”
浮光：“……嗯。”
不太想知道自己现在在舍友眼中已经变成了何种形象。
*
“……我曾经查阅过无数典籍，从远古留存的传说记载至今，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萨万特推了推眼镜。
“——元素神明的信仰，似乎并非从创世之初诞生。”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起，萨万特遗憾地止住了话头，宣布下课，同学们如同解放了天性一般立刻离开课堂。
埃兰站起身，却发现座位前掉了什么东西。
“哎呀，这是……？”
他抬手捡起，似乎是几张夹在书本中的稿纸？
浮光没有看其中的内容，但是看到了稿纸上的署名是“萨万特·迪文”。
想来应该是萨万特在方才绕到教室后方讲解的时候，不慎被窗口的风吹掉落下的吧。
“这是萨万特老师的东西吧？得赶紧还给他。”
埃兰看了眼怀表，似乎想起了什么，变得有几分苦恼。
“不好意思浮光，能不能请你去办公室交给老师呢？我等会儿有事，拜托了！”埃兰双手合十。
“好，我知道了。”浮光无奈地点头，问清了萨万特的办公室在哪里，拿着东西走去。
浮光刚走到萨万特的办公室门口，还没敲门，就听见门内传来一阵惊呼——
“哎？！哎哎哎？？你为什么要啄我的头？！”
发生什么了？浮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妙，他拧了拧门把手，门没有锁。
同时，心底一阵熟悉的感知缓缓浮现，他猛地推开门——
萨万特的脑袋上，一只青鸟不知从何处飞来，正狠狠地啄着他的头发。
脚边的地上，一根有些眼熟的“树枝”散发着淡淡的柔光，静静躺在地上，无人……也无鸟在意。
浮光：“……”
他要不还是罢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