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维尔特面色轻松，似乎并不担心浮光会拒绝……或者说，反抗。

他正将室内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又覆盖上了好几个兼具保护和封锁能力的九阶防御法阵。

魔法的等级按照强度被分为一到九阶，在其上还有禁术的领域。

对于维尔特这种大魔法师来说，九阶魔法不过信手挥就。

浮光静静地瞧着他想要干什么。

“既然现在正式达成了合作，我自然应该向你披露更多的信息。”

维尔特似笑非笑地松开了衣领，房间里暗沉的光线氤氲着朦胧的轮廓，蓝宝石领扣发出清脆的声响，衣料摩挲的声音异常显眼。

“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要说。”浮光眼含威胁。

维尔特轻笑：“你觉得我要做什么？”

下一秒，维尔特毫无征兆地启动了脚下的法阵！

魔法纹路被幽蓝色的魔力点亮，浮光略微挑起眉。

这法阵……有些意思。

他可以看出，法阵是由几个禁术级别的法阵以及若干功能性法阵嵌套而成，多个繁杂嵌套的法阵极易冲突，但是在维尔特巧妙的连接下完全融为一体。

再看法阵上摆放的施法材料，也是五花八门，好些偏门又珍稀的材料浮光千年中也才得见两三次，即使是他也需要辨认一会儿才能认出。

投影法阵、魔力引导法阵、转换法阵……还有这是什么？

……修复法阵，但是嵌套了一个延迟生效的功能？

浮光纵然能认出法阵的构成，却没有看出这些功能组合的意义，维尔特这是要做什么？

维尔特站在纹路正中，魔力从他身上涌入法阵，又通过纹路回到他身体。

“差不多了，你一定会抓住时机出手帮我的，对吧？”维尔特朝着浮光眨眨眼。

出手？什么出手？

维尔特进行了一个简单的预告，就在浮光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魔力化刃，精准地割开了自己的心口！

浮光瞳孔微缩。

——这家伙，真的是个疯子！

维尔特余光瞥见浮光略微闪烁着震惊的绿眸，精灵的眼睛似乎也像猫咪一样，在黑暗中也隐隐闪着透亮的辉光，让他忍不住愉悦地笑了两声。

浮光眼神骤然平静下来，还不忘瞪了他一眼。

既然还有力气笑，那应该是没事了，自己熬着吧。

维尔特将手探入心口，熟练地从心脏中摘出一片幽蓝色的碎片，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幽蓝色的碎片被法阵投影在特殊的镜面上，紧接着，转换法阵与空间法阵叠加，企图将碎片彻底转化为实体，从体内摘出。

然而，法阵此时有些摇摇欲坠，显然，叠加的法阵无法承受更强的魔力，维尔特必须谨慎地操纵自己注入法阵的魔力流，才能保持法阵持续运行。

“……”

维尔特脖颈处渐渐浮现出细微的汗珠，在法阵的光芒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冷白的皮肤上蒙上一层莹蓝色的柔光，不甚分明。

浮光不用维尔特提醒，便已经明白了他让自己看准时机出手是要干什么。

浮光释放魔力可以越过法阵，直接触及到那镜面中的碎片。

看来维尔特知道自己陷入了瓶颈，毕竟他一个人只能维持法阵，对碎片的研究很难更进一步。

而世界上对魔法操纵细致入微又对法阵造诣颇深的大魔法师，同时还愿意配合维尔特的，或许也就浮光一个了。

维尔特算准了勇者会答应他的条件，浮光便不会对他出手，反而还会帮他。

浮光眯了眯眼。

但是，他又怎么确定自己的魔法造诣真的达到了这种高度？难道他知道自己是伊斐黎瑞特？

“……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做不到吧？”

维尔特喘息着望着没有出手的浮光，尽管声音有着压抑的颤抖，却依旧是如往日般云淡风轻的语气。

“你算计我的时候怎么不怕？”

浮光确定维尔特现在已经分不出心神动弹，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脸颊。

在维尔特动弹不得之时，浮光的动作竟显得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傲慢。

分明是轻视般的动作，但维尔特却略微侧头，在浮光手心蹭了蹭，带着微微温热的触感。

“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能做到、什么都能做到。”他用气音说。

几缕长发一同落在浮光的手心里，柔顺的触感让浮光恍然觉得像是在抚摸青鸟的长羽和绒毛。

“安分点。”

接触到维尔特的身体，浮光眸光闪动，判断了一下维尔特的灵魂元素。

——维尔特是暗之力的亲和者。

浮光抬起手，暗紫色的光点逐渐在手中凝聚。

他先是帮助维尔特稳定了魔力的流向，暗紫色的光辉灵活地从幽蓝色的魔力流中穿过，没有破坏一丝一毫法阵的纹路，反而填补了几个法阵中的细微之处，使魔力更加稳定。

看到浮光的魔力，维尔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

浮光的白发纤尘不染，在日光下圣洁如传说中的天使一般。

初次看见他使用光系魔法凝成光箭时，维尔特并不意外，毕竟他看上去天生就是光元素的宠儿。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浮光居然也能够使用暗元素。

——不过也是，浮光值得所有元素的偏爱。

维尔特想，他可没有骗浮光。

第一眼看见浮光时，他就觉得这个人会得到一切魔法、一切法则的垂青，他应当是举世无双的大魔法师，亦或是万中无一的神箭手。

可不知为何，明珠被阴云掩盖，那双翠眸早已不再意气风发，但尘雾无法掩盖他的灵魂。

自从他开始研究灵魂之后，维尔特对灵魂的感知和洞察便不断地增强。

他不知对浮光产生的那种灵魂的吸引究竟源自何方。

但他知道，遵循灵魂的悸动和指引，因为灵魂永远不会被双目蒙蔽。

何况……这个人确实足够有趣，不是吗？

看，他又挖掘出一点点，那个人藏在淡漠的表面下的东西了。

浮光确认法阵稳定无误，便准备对碎片出手了。

暗元素的光点在浮光的操纵下细致地将碎片包裹、封锁，随后谨慎地摘出。

但是，碎片却一动不动，仿若一道停留在原地的虚影。

……这碎片的确十分特殊。

浮光凝神，挥手嵌套上几个微型法阵，通过维尔特的心脏和碎片的连接，将自己魔力与维尔特的魔力融合。

或许是两人使用的魔力都是暗之力的缘故，幽蓝色的魔力一接触到浮光的魔力，便欢欣鼓舞起来，一个个积极地往浮光的魔力上蹭，十分乐意让暗紫色的魔力沾染上它们的气息。

被剖开的心脏何其敏感，一丝一毫的触动都能被血肉敏锐地感知。

维尔特能够感觉到浮光的魔力在他心口穿梭，带来难耐的痒意和细微的疼痛。

而这感知也让他更加清醒，浮光的魔力中，朦胧地传来清苦的药草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晃神。

这股旷远的草木清香上沾染了他的气息，不再有阳光下的干燥清新，草叶湿淋淋的，暗紫色的魔力上包裹上了一层淡淡的蓝色的光辉。

维尔特只顾把魔力往浮光手上送，差点忘记给法阵输送魔力了。

浮光并未察觉到维尔特险些掉链子，此时心无旁骛地将碎片重新摘出。

果然，只有维尔特的魔力和气息可以触碰到碎片的实体。

这次的尝试终于成功，凝实的碎片漂浮在空中，像一颗形状残缺的宝石。

和维尔特的魔力近似的幽蓝色，只不过更为深沉，碎片中心隐约有莹蓝色的光点流动闪耀。

不用维尔特多说，浮光迅速地构造出复杂的解析法阵，抓紧时间分析这神秘的碎片。

流光一般的信息在翠绿的眼眸中闪过，魔力的流动变换无从逃脱。

……

不知过了多久，一屋子法阵终于熄灭，碎片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留下空气中细碎的蓝色光点。

全神贯注地进行魔力的精密操作后，两人有些疲惫。

自从浮光苏醒以来，还是头一回消耗这么多魔力。

维尔特舒了口气，延迟发动的修复魔法终于姗姗来迟，开始修复他胸口留下的伤痕。

他作为承受魔法的人，比浮光消耗更大，此时脸色已经有些苍白，胸膛上也布上了一层薄汗。

浮光随意一瞥，维尔特冷白色的胸膛上覆盖着流畅匀称的肌肉，而依然残留着血迹的伤口下，已经有不知所少层层叠叠的伤痕了，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实验。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浮光叹了口气，挥手释放一道光系治疗魔法，光点飘向维尔特的胸口，缓缓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口，甚至那些层叠的伤痕也在缓缓变淡。

作为独立于六大自然元素循环的两种元素，光元素是治愈的极点，而暗元素则是破坏的极点。

尽管水系、风系、木系魔法都拥有治愈效果，但光系的治愈魔法最为直接和纯净，在治愈魔法的效果中是最好的。

“你居然还会治愈魔法，我还以为你只会用光箭杀人呢。”

光点在伤口附近逡巡，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带来新生的温暖和痒意，维尔特的心脏重新鲜活而蓬勃地跳动。

浮光懒得和他计较，挥挥手将光点撤下，横竖这人不用自己治也死不了。

“哎，我不说了。”维尔特双手将细小的光点萤火虫般拢在胸口，不让它们飞走。

眼看伤口长得差不多，浮光正色道：“关于你的灵魂碎片……你知道那是灵魂碎片，对吧？”

在刚刚的解析中，浮光发现那神秘的蓝色碎片其实也是由元素凝结而成。

暗元素、风元素、还有……一些法则的气息？

虽然理论上世间万物都是由元素构成，但那碎片上的元素处在一种特殊的状态中。

介于虚实之间，只能与维尔特的魔力共鸣，就像……正在呼吸着一般。

——它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