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托脚步略显沉重地走了几步，忽然顿住。

他恍然大悟恨不得扇自己一下。

随即他期期艾艾地又蹭回斯卡拉姆齐的门前，门还没来得及关，斯卡拉姆齐见他回来，表情微妙地朝他挑眉。

“那个，刚才说喝茶……”

什么喝茶啊！这很明显就是他被自己穷追不舍软化了态度，现在准备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啊！怎么把握不住啊！

“哦～？我说了吗？”

阿尔贝托泫然欲泣，他义无反顾地从怀里拿出黑漆漆的椰炭饼，举到眼前：“这是茶点心！”

椰炭饼虽然在须弥大部分人看来，除了外表不太美丽，不管是口感还是香甜的味道，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一款甜食。不过相比较之下，椰炭饼在外来游客的销量排行就不怎么样了。

斯卡拉姆齐表情一言难尽，他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想害我？”

没有想害你啊！

阿尔贝托在内心狂扇自己，啊，笨蛋笨蛋笨蛋，我是天字第一号大笨蛋！

“呵呵。”斯卡拉姆齐双臂环胸，就在阿尔贝托以为他回心转意的时候，他眯起眼睛，低声道，“滚。”

好嘞，这就滚了。

阿尔贝托退了一步，又不死心探头问：“那下次喝茶可以吗？”

“马上滚！”

于是阿尔贝托揣着被嫌弃的椰炭饼滚了。

斯卡拉姆齐关上门。

这家伙……搞不好真实性格很活泼？

*

从那天关于喝茶的聊天之后，阿尔贝托本以为这就是他们关系的转折点，之后他就可以循循善诱，以此为契机，发展出进一步的关系。

——只可惜。

后来不管阿尔贝托送什么，斯卡拉姆齐都再也没有收下过。甚至还因为“携带其他物品来实验室”被【博士】严厉惩罚了一顿。

随着【博士】研究方向渐渐清晰明朗，实验进度也徒然加快，一开始预留在斯卡拉姆齐手腕处的接口被废弃不用，转而使用了一种新型的关节链接器。

这种链接器与那巨大机械体的关节是一致的，可以使用虚空能量进行链接，不过关节置换导致的后遗症也非常显著。

斯卡拉姆齐已经几乎生长出与人类无异的关节骨骼，但又不是完全一样，只要略微拆出一个旋钮，你就会发现它其实还是那个精细又神秘的机械关节。

要将这样的物件完全拆出，替换新的链接器，需要持久的、精密的操作。

【博士】多托雷亲自动手了第一个关节的置换工作，用他的话讲，他对【散兵】的躯体还很感兴趣，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获得更多的信息。

在【博士】的设想里，新的材料会链接斯卡拉姆齐的手臂、腿部和头颅，被研发的人称为【空行的虚铃】。

那是一个状似铃铛的球形关节部件。看起来精致小巧，在预期的试验中，却能负荷远超想象的能量。

*

斯卡拉姆齐在研究之初，就知道实验会对他的自主行为能力造成影响。

在这不知岁月的地下实验室内，每日剥离又安装在他身体内的机械不知凡几，他暂且并没有感觉到异样，直到这天实验结束。

多托雷今天没有再安排那些不知所谓的研究员们切开他的躯体，去研究一些多托雷早就知道的东西。而是获得了新的材料，并难得的兴致勃勃，亲自动手做了长久的实验。

就和几百年之前，他们刚刚相遇的时候那样，【博士】对他的人偶躯体拥有非常高的热情与兴趣。

并且经常道貌岸然的称赞他是“最能坚持的试验品”。

——作为交换，多托雷解开了他一部分的封印，他获得了最初的力量。

这都是题外话。

斯卡拉姆齐忍受着左手的剧烈疼痛，用另一只手将身体撑起来，今天的实验——或许不仅仅是今天，而是不知道几天。

这次的实验格外漫长，斯卡拉姆齐习惯性在阿尔贝托将衣服递过来的时候用双手拉住，防止他得寸进尺，但他稍稍一动，便发现左手除了疼痛之外，似乎……

“要恭喜你，斯卡拉姆齐。”【博士】的笑容还是那样惹人厌烦，他用很久没有出现的、赞美的语气对他说，“我们的计划，终于在成功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斯卡拉姆齐用尽全力，才使得自己的左手举起来。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他的内心涌起久违的、不顾一切的冲动。

——巴尔泽布！

——你看到了吗！

他内心疯狂的笑着，仿佛在迎接着属于他的宿命！

没错，他为了成神而诞生，所以在此过程中，这具躯体的损伤、毁灭都无关紧要！

我的渴求……我的……愿望……

这阶段性的成功让参与此次研究的人都欣喜若狂，“创造神明”的目标仿佛近在咫尺，他们欢呼着，雀跃着。

这与这间不大不小的实验室无关。

它是冰冷的，机械的，血腥的。

在此之中，他不是愚人众第六席【散兵】，不是被女皇赐名的“斯卡拉姆齐”，不是为了怒火向稻妻复仇的“国崩”。

而是一个躺在实验台上，被恶劣的扣上束缚器，如同青蛙、鼠类、猴子一样，被开膛破肚，围观、拆解的【试验品】。

他暂时抛却了气性和自尊，放任【博士】带着一群研究人员动手动脚，就绝不允许有失败的可能。

一切都是为了这几百年来，无法抵达的夙愿。

斯卡拉姆齐远离喧嚣的欢呼，他一只手拉着衣服，用手肘打开休息室的大门。

那个……叫做阿尔贝托的研究员，果然没有放过这次机会，见缝插针地凑了过来。

……他在同情我？

斯卡拉姆齐觉得愤怒、屈辱、又可笑。

要知道，在他们每天为数不多的交流中，他对这个研究员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滚开”。

这次他当然也打算这样把这家伙赶走，他环着一只手臂，正要开口。

眼角忽然瞥见在这幽暗的地下研究所依然热烈绽放的悼灵花。

不知为何，斯卡拉姆齐忽然开口道。

“以后每天，帮我浇一下花吧。”

阿尔贝托先是愣住，随后狂喜地答应道：“好！”

毕竟，若是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