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夙会选择跟谢时敬一起读书，也是经过思虑的。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第一。

第二，自然是谢时敬的优质师资了。老师是非常重要的，在他看来，一个优秀的老师是任何书籍都无法相比的。他根本不懂科举，肯定需要一个懂行的导师。

谢时敬输了，自然要分出他的一部分资源。在动物世界，输了的大猩猩还要让出领地和女人呢。他也不要谢时敬的一堆婢女小厮，只是要他共享他的资源。

他转身要跟谢氏告辞，谢氏拉住他的小手到一边坐下。

“那小兔崽子，你为何和他一道读书，还要拉上我的耀儿？”谢淑丽故意责问。

还没等林夙回答，谢淑丽已道：“那小兔崽子可不好应付。这谢府上下，只他一个嫡孙，他是比那真金还贵，比明珠还重。我当初也算是受尽宠爱，跟这小子比，还是差一点儿。”

谢家四个儿子，生下的大多是女儿，儿子有，都是庶出的。谢大郎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谢二郎只一女。谢三郎四个丫头，一个儿子。谢四郎倒是有两个儿子，可都是庶出的。

总归是儿子是有，嫡出就堪堪一个谢时敬。

谢家是武将出身，本来子嗣香火问题最为重要。可谢大郎是个别扭性子，只爱韩氏一个，韩氏产下谢时敬后，身体不好，便不能再怀了。

韩氏本想给夫君纳妾。哪知谢大郎死活不肯，只说大丈夫此生只要一个贤妻。为这事，韩氏还自责过好一阵。韩氏本是个端庄明理的，可因为只一根独苗苗，平日里哪还舍得打骂。

韩氏如此，谢家老太太更是疼谢时敬，就差天天搂身边了。谢时敬确是跋扈，但嘴甜话多长得又讨人喜，连谢家老太爷，退任前是内阁大臣，平日里多是个老学究模样，看了谢时敬也是喜逐颜开，天天夸孙儿聪慧，说他以后一定光耀门楣，有他当年及第登科的苗头。

因为谢家四个儿子，前两个走得是武举，第三个过继给了沈家。唯有第四个儿子读书好一点，中了进士，如今是五品官。可跟谢老太爷还是差一点儿。

谢家老太爷把登科的希望全部放在谢时敬身上了。

全家除了谢大郎，没人不把谢时敬放心尖上的。谢大郎是当朝一品将军，平日里威风凛凛，治军严格，端的是铁腕手段，他在家时，对谢时敬便是把他当兵一样练。谢时敬是叫苦不迭。

谢时敬若皮了，不听话了，谢大郎便拿起皮鞭军法处置，一通弄完，就谢老太爷劝，谢老太太骂，韩氏哭，整个谢府就没个安静的。

谢大郎在家时日不多，生知慈母多败儿，深怕谢时敬学坏，每一次归家都是细细盘问。莫说什么调戏良家妇女了，谢时敬就是跟府里的小丫鬟多玩几下，也要被谢大郎说道，说他堂堂男儿，自当志向远大，征战沙场，整日里沉湎在这妇女堆里，算个什么谢家男儿。

在父亲的谆谆教导下，谢时敬倒是从不和什么丫鬟婢女嬉笑打闹，性子也就变成时而刚强，时而霸道，时而耍赖，时而天真，教人捉摸不透。欺负人，爹爹不许。谢时敬便想着法子跟人比试，输了就好欺负人家了。

谢淑丽这样跟林夙一说。

林夙乖巧道：“嗯。小娘不喜欢这样吗？”

谢淑丽道：“谢谢你，还能想到耀儿。”

他们从侯府出来，虽说回到了谢府。可今时不同往日。母亲已经不当家了。当家是大嫂。这谢府已经没她的位置了。

她现在是个客。

说起来倒是悲凉透了。明明是她的院子，话说起来还是他的。可又已经不属于她的了。她当年的贴心丫鬟有些跟了她嫁人，有些则出去了，有些还在府里，却已经跟了其他主子。

她回到谢府，最最担心的就是林耀。

在侯府，耀儿是嫡子，是自家人。而林耀回到谢府，是外孙，跟谢时敬这样的嫡孙，根本就是天下地下的区别。就算谢老太太还是疼她护她，可底下的下人，谁还把她的耀儿当主子呢。

是她对不住儿子。

而林夙这样一提，直接让林耀享受了谢时敬的待遇。本来她该去求求母亲的。不料，谢时敬自己同意了。这小祖宗说可以，那就是可以了。

谢淑丽越看小林夙越顺眼，把手腕上镯子摘下来，递给他，“好孩子。你拿着。这是我给你的谢礼。”

林夙推辞了一下，是真推辞。他一点也不想收的。可还是奈何不过谢淑丽的盛情，收下了。

谢淑丽哈哈一笑，“我刚才看他是真的憋屈。就他爹，也没把他气成这样。我觉得，你克他。”

谢时敬跟谢大郎吵架，谢大郎性格耿直，说打就打。谢时敬很机灵，十次有八次能躲过去，真躲不过去，也不会哭得那么委屈。

林夙谦虚一笑，“小娘说笑了。”

谢淑丽道：“可别小看你自己。我这个侄子，若真的是个纨绔倒也罢了，他不是。他坏得让人欲罢不得。既想打他，又被他迷倒。”

林夙：“……”这都什么比喻。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你放心。他若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我。这府里也就我可以说他两句。”

她是小姑姑。虽说上头还有个大嫂，可管教谢时敬，是他大哥亲自给她的军令。军令如山，不得不从。谢时敬敢调皮，欺压小美良民，她非把谢时敬的屁股打开花不可。

林夙又拱拱手：“多谢姑姑。”

谢淑丽见话也说得差不多了，想起书中的一句话，问林夙道：“你问一下你小娘。女子当真有第二种活法吗？哎。我今日跟你爹爹和离，现在是又后悔，又难过。我很舍不得他。可我知，他不喜我。”

谢淑丽刚才的眉飞色舞，全然退却，只剩一脸戚戚。

林夙道：“姑姑想一下我的小娘。任何时候开始都来得及。”

“可我总担心，我再也遇见不了像你爹爹这样的人了。”谢淑丽哀怨道。

林夙：“小娘。事情还未发生，莫谈以后。及时行乐，不如想想要紧的。”

林夙拱手离开后。谢淑丽思量良久，什么是要紧的。他说的是耀儿吗？

……

谢时敬气哭后，没有回到自己的小院，去找了祖母和母亲，禀告了以后要多两个人读书的事。

谢老太太和韩氏看孙儿眼圈红红，似哭过，忙问：“你爹回来了？又打你了？”

除了谢家大郎，谁还有本事让小孙儿哭。

谢时敬才不会告状，那不是英雄所为，扬着头淡淡道：“不是爹爹。但这是我自己的事儿，希望祖母和母亲莫管。”

哪能不管。哭了就是受了欺负，受了欺负还不说。那人真是好大的来头！莫不是受了皇子的气？可就算是皇子，她们也是知道的。见到谢时敬，全都绕道走，谁敢招惹他。谢时敬这般优秀，他们也不会巴巴地赶上去自取其辱。

谢老太太一沉下脸，跟着谢时敬身后的几个小厮全部跪下了。

谢时敬道：“祖母。你别管了。”

小厮大为看到老太太脸色不好，吓得直接腿软，把话全招了。先比投壶，再比默书，最后比长相。虽不至于输得爹妈也不认识，

可那也是输了。

“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所以，少爷就……”大为战战兢兢地说完。

谢老太太道：“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毕竟是老江湖，一听就觉得这林夙是个心机重的。若是个女的，他会怀疑此女想借机上位。若是男的……比试就比试，还要答应什么条件。还有比什么不好，又偏偏比容貌，找的还是谢淑丽。

这人心思缜密，脑子转得极快，激得自己的孙儿上了他的圈套。

小小孩儿就有这样的心思，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时敬打量祖母沉默着，忙帮林夙说道：“祖母你别想多了。那不过是个小孩，能起什么风浪？就算他有通天本事，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说话的时候眉目间闪现一抹厉色。

谢老太太道：“这是你们两个孩儿的争斗，祖母也不好管。可一道读书……”夫子的精力是有限的，以前的时间都属于自己孙儿。

可若是出尔反尔。让谢家大郎知道了，又要一顿打的。

谢时敬道：“那有什么打紧。不过多个人读书。”他还怕林夙就这样走了呢。那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背着输给他的名号了？

他转向母亲韩氏，“母亲。你同意吧？”

韩氏是个温柔大方的，可到底有私心，就如谢老太太想的一样，出尔反尔，让敬儿爹爹知道，是要被打死的。他爹爹最讲究的是诚信，说什么大丈夫，言出必行之类的。这点品质，敬儿也是耳濡目染的。

她的脸色不豫，无奈道：“你都答应人家了。”

谢时敬得到两人的首肯，露出一点喜色，吩咐大为道；“去。把书房都给我收拾出来。我有的，林夙和表弟都要有！别亏了人家。倒说我谢某小气。”

来吧来吧。战争现在才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