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英格兰仍旧湿冷阴寒，炉火明亮温暖却并不能完全驱散所有弥漫上来的寒凉气息，打着旋儿的风呼啦啦刮动树梢上的绿叶，那些粘稠到快要滴落在地上的绿色在这个雨天显得浓郁又阴沉。
“你们想让我做什么？”
真是奇怪，曾经与她最为敌对，最互相看不起对方的人就这样坐在她的对面，用最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语气说着这样一番话。佩妮一瞬间觉得太过于荒唐可笑，指尖啄起皮肉拧转，痛感从胳膊处传来，她这时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实可信的。
“你想要做什么？”
终于消灭了他的披萨的邓布利多用手帕擦了擦嘴吧，活泛的微笑在屋内的三个人看来更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温馨提示，佩妮将身子向西里斯靠得更紧一些妄图驱散周身不散的凉，木柴噼啪爆开声响，她打眼看对面那个仍旧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的黑发男人，细细密密的隐痛在胳膊上游走，低垂着头的年轻男人终于舍得拉开厚重的帘。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想要做什么？”
这句曾经由她说出的话语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重新响彻，老人和善的面庞和嗓音盖过小时候尖利刻薄的泪水与痛呼，佩妮将脑袋倚在西里斯的肩膀，感受到丈夫无条件的信任与包容之后才总算能真正地去想一些事情。
莉莉的安全。
他想要的，总是与莉莉有关的。
十岁的佩妮讨厌看起来脏兮兮又邋遢的故意穿着极不协调的大衣服的陌生男孩儿，因为在她与莉莉因为小事而争吵时，他站出来对莉莉说要让她跟着他离开。天呐，要让莉莉跟着他离开，多么可笑又荒谬！佩妮扯住莉莉的手将自己皱起来像只毛毛虫的眉毛给妹妹看，她确信总是要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莉莉只会撅起嘴巴向自己撒娇，而她则会在回到家后做上一份香甜的草莓蛋糕，并为她吹起她要求了好久的圆号……
她是如此的自信，以至于当那个可恶的男孩儿念起咒语使出与莉莉一样的，她永远也不会拥有的魔法时，慌乱、惊恐、嫉妒、讨厌、怅然若失等等的情绪是第一波海啸，她只好飞快地要将莉莉拉走，直到莉莉甩开她太过用力的手将永远只会为自己盛开的掌心花展示给他看，狰狞丑陋的情绪挣扎着在她身上扎根，佩妮现在想想觉得当时是如此的可笑，却又如此的理所应当。
“我想要做的，是保护莉莉，莉莉·伊万斯的安全。”
从他们坐下之后便一直不曾真正看向他们的男人开口，视线很快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佩妮感到些微的被漠视的无措，很快又调整过来紧紧盯着对面面色苍白的男人。
“不劳您分心，如果你没忘记詹姆与莉莉的孩子。”
西里斯或许永远都学不会如何好好与讨厌的人说话，佩妮再一次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下定决心要买几本书好让这个家伙学学。
“在他没有出生之前，谁会在乎呢？”
柔和轻慢的声音很轻易就能将人心中的愤怒挑起，佩妮看着斯内普故意用这种挑衅式的语气来表达自己心中的抗拒时感到诡异的熟悉。
“莉莉在乎。”
哦，对面的人抿紧了嘴巴不愿意再说任何一句话，佩妮想他大概是在为自己竟然和麻瓜呼吸同一种空气而感到耻辱吧，看看他的脸都快憋成紫色了。
“我想我们不需要两个看起来对这件事情完全没有用处的人出现，是吗。”
七年据说是一个能够将人全身的细胞重新更换过一遍的周期，而通常人们可以用脱胎换骨这个词语形容这个过程，对于佩妮来说，七年虽然没有完全将她固有的本性改变，可最起码她认为自己变得柔和得不是一星半点。然而当她把这个词放在西里斯身上时，一切都像玻璃碎片一样，得了吧，他永远都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小天狼星。
“难道你认为莉莉想要知道这件事情吗？”
“她的曾经的好朋友，西弗勒斯·斯内普，不仅与她背道而驰，并将她和她的孩子置于死地？”
尴尬导致的沉默让这间屋子一时之间只剩下小天狼星轻蔑地哼声与木柴爆开的啪声，佩妮长长地叹了口气并不说一句，斯内普再一次垂下头去，壁炉中温暖的火光竟成了无用的摆设，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他愈发苍白的脸庞。
“作为莉莉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我认为我有必要且必须在这儿。”
佩妮倾身向前打破沉默，歪在一边打起瞌睡的邓布利多轻轻地打了几个呼噜暂时添上一点温情，斯内普对此不置一词，但每个人都能看到他投降似的塌腰。
“很好，两位看起来对这件事没有半点用处的，我该表示对你们的到来的热烈欢迎吗。”
太讥笑了，这个语气。小天狼星同样冷笑着就要反唇相讥，还没要说出口一个单词就被佩妮挠在手心牵连勾带出的痒闹软了。
“当然了，欢迎这个前提最好是你们能够现在就把莉莉保护起来好让黑魔王直到死亡之前都找不到她？。”
“等等，斯内普，别轻易就把整个问题全都丢给我们。”
佩妮拧眉被斯内普语气中的无所谓和轻蔑的情绪激起幼时的刻薄，人总是容易在面对曾经的人或事时下意识地想要用曾经的处理方法解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劣性，对于佩妮来说，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用尖锐的话语去刺他的冲动，应激似的将身体挺直，长长的脖子向后抗拒地梗着，仿佛下一秒她便能喷出无数毒液将她不喜欢的所有腐蚀吞没。
“如果你不是那么急于邀功的话，我想你不会忘记去查一下到底有谁符合那个要求。”
“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结果，你得到你想要的地位了，斯内普。”
“要我说我们更应该在今天为你的成功喝上一杯并高歌庆祝，你觉得呢？”
“噢，瞧我，差点忘了，你最讨厌的就是喝酒了，和你那个醉死的父亲恰恰相反。”
“不如来点水果卷代替呢？听说斯内普夫人总是喜欢买一些回家。”
最后一句话说完，斯内普那张与他母亲一样总是苍白的脸憋起愤怒的红，佩妮冷下脸嗤笑他的自尊心，转而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西里斯的胳膊横过她的后背搭在她的肩膀将她的此刻的怒火收敛在怀，她深深地呼吸，室内被炉火烤得干燥发脆的空气被她嚼入喉咙剌出模糊的血雾。
“说实话，我并不愿意在这儿与你谈论要如何保护我的妹妹这件事。”
“或者说，有谁愿意同一个将自己妹妹和朋友放在生死线的边缘上的人交谈呢？”
斯内普并不否认，他只是坐在那里，并不说一句。
“如果不是因为预言中的孩子是莉莉的孩子，我想你绝不会坐在这里，相反，你可能会去一位陌生女性的家中对她进行围剿。为了你的黑魔王，为了你的尊崇的地位，为了你的宏伟蓝图。”
这些话足以让一个本就因为各种各样的乱事而烦扰的人感到无尽的疲惫和无力，佩妮说到最后什么也说不下去，单单是坐在那里花些力气来与斯内普对峙都让她感到沮丧，噼里啪啦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她想做的只是握紧西里斯的手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他。
“真是抱歉，老年人总是容易感到疲惫，我想我这一觉还不至于睡到世界末日吧。”
低级的玩笑话，佩妮向小天狼星怀里缩，戳了戳他的腰示意丈夫说话。
“顶多睡到巫师大战，不过赶得巧的话，或许还能看上一场麻瓜与巫师对决。”
西里斯眨了眨眼睛对上邓布利多含笑又睿智的眼睛，佩妮狠狠在他腰间拧了一圈以示自己的愤怒。
“好吧，邓布利多，我想我们该停止这些垃圾话了，我腰间的疼痛实在让人难以忽视。”
噢，老天呐，谁能来把小天狼星的嘴巴装上一个拉链呢！
佩妮红着脸恨恨收手，短暂的欢笑将本来郁闷的气氛松泛起来一些，邓布利多朗声笑着将那些争执轻轻擦去。
“来吧，让我们真正谈一些话。”
“但在这之前，摒弃你们的偏见，好吗？”
三个人对视一眼，小天狼星冷哼一声最先移开视线，佩妮冷眼看着斯内普黑得如同蜘蛛尾巷的眼睛中的漠然和蔑视抿紧了嘴巴。
“尽量。”
“真不容易。”
邓布利多无奈地耸肩，白胡子跟着他的动作左右晃动着好像船的白帆。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进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
每个人都在这一长串的符咒中垂下头去，邓布利多用一种近乎空灵的声音念出这个锁链，铁与铁串联碰撞发出脆响，像是一些东西接连碎去。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