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兵开始观察罗牧垚身处的实验室。
他在国外做无菌实验时待过正压实验室,但还没进过负压实验室,而刚刚他一进来就感觉到胸闷,显然此时实验室的压力环境已经不适合人待了。
而且报警器的响声只会不断增加人的心理压力,但罗牧垚一直待在实验室里不肯走,都已经过去十多分钟了,还能冷静排查泄漏,配中和液,简直是个超人。
邬子兵走到试验台旁,看见一个容器里PH检测试纸上显示为中性,而罗牧垚正在搅拌一瓶新溶液。
“你先出去吧。”罗牧垚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额头上冷汗涔涔,但还在劝说邬子兵,“这不关你的事,我有呼吸器,还能撑一个小时,这是我弄出来的烂摊子,但你没必要涉险。”
邬子兵没有接女人的话,反而问道:“是中和液出的问题?”
罗牧垚只能在心中感叹邬子兵真是太聪明了,只看了一圈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她答:“是。”
邬子兵道:“我去调一下压力环境,只要保持在-30,就不用担心泄漏,现在是临时升的压。”
罗牧垚闻言抬眼望向邬子兵,也忽然想起来男人本科是在国外学的生物工程,可能对实验室设备比她要熟。
她点点头。邬子兵迅速转身去大门前通过电子显示屏调节,但他很快发现并没那么容易,因为需要实验室密钥。
罗牧垚把碱性溶液倒进中和瓶,然后紧张地望向了墙上警报器旁的浓度检测仪,10秒过去、20秒过去,随着反应地进行,检测仪上小数点后面的数字在变小,尽管她后背已完全汗湿,粘稠的衣服贴在背上,眼前也一片模糊,可她此刻的心情如同坠入云端,巨大的胜利与喜悦席卷而来。
只是因为空气中的毒气残留,报警器仍然在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朱师弟的大喊声:“师兄,人都清走了!我也给设备维护公司的人打电话了,他们一刻钟内就到。”
邬子兵这会儿已经通过启动应急逃生装置的办法突破了密钥,他对朱师弟喊道:“好,你也走,给你三分钟离开大楼,三分钟后,我会开应急排风。”
“啊……?”朱师弟在门外,显然对此还有犹豫。
邬子兵对他喊道:“你自己看屏幕上的气体浓度,已经低于0.03了,现在没有新增泄漏,只要你们实验室建得没问题,通过排风管就能处理干净!”
门外朱师弟刚刚是有些急晕了,听完邬子兵的话,再看显示屏,才发现只要照邬子兵说得办就没问题了,立即答:“好!我往外跑,不用三分钟,一分钟就可以。”
说完,朱师弟撒腿从安全通道往楼下跑去。
邬子兵抬眼望向墙上的电子钟,面罩上不断结出白雾,汗水从他两鬓凝结成水柱汩汩流下。一秒、两秒、三秒……
罗牧垚听到了门口的所有对话,才知道邬子兵进来前已经疏散了大楼里的其他人。
她站到邬子兵身旁,伸手抓住了邬子兵的手。邬子兵的皮肤隔着防化服,接触到了女生柔软的手指 ,一瞬间后颈的汗液仿佛在狭小的防化服内层沸腾,暖流撞击着他心脏。
两分钟后,邬子兵大喊一声:“我开应急排风了!”
门外寂静无比,无人应答。
罗牧垚这才突然看见邬子兵为了操作屏幕,竟然把防化服指腹的地方扯开了一个破洞,这么一来,空气中的毒气就会钻进去!
但是随着男人的一通操作,她呼吸忽然变急促,节律有些紊乱,太阳穴也短暂地异常跳动,但在半分钟之后,她呼吸重新变得顺畅,耳鸣也在减轻,警报器也终于停止了嚣响。
罗牧垚第一时间用门禁卡刷开大门,二话不说便牵着邬子兵就往外走。
邬子兵也十分顺从地跟着女人出了门。
不久,朱师弟带着两个工作人员重新回到大楼,看见罗师姐跟那个男人正在走廊上脱防化服。
在女人摘掉面罩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却愤恨地望向了那个也刚刚摘下面罩的男人。
只是男人却冲着女人笑了一下。
罗牧垚重新牵起邬子兵的手,道:“去医院。”
朱师弟跑过来说:“剩下的事交给我吧。”
邬子兵于是便任由罗牧垚抓着他的手跑下楼,直到跑出大楼。
罗牧垚跑向停车场,还没接近就远程开了车门,其实她还在想到底是自己开车去医院还是打120比较好。
“你现在有没有觉得缺氧?有没有头晕、恶心?手上或哪里皮肤有灼烧感吗?……”女人死死拽着男人的手,一个劲往前跑,边跑还不忘问男人各种问题,这些都是她今天做实验之前查到的光气中毒症状。
邬子兵顺从地跟着女人的脚步,刚才在实验室里出的一身汗在室外冷空气的加持下慢慢吹干,他心里却美得像春暖花开。
直到被女人拽到了车边,在女人拉开驾驶座门前的一瞬,他忽然伸手挡住了车门,垂眼望向罗牧垚。
他看见女人这时眼里急得有泪水在打转,睫毛被打湿成鸦羽,嘴角还在止不住地抽搐。
“你干什么?不能再耽误了!”罗牧垚冲男人大吼道。
邬子兵却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笃定又无比认真地道:“那在我死前,能不能,抱一个?”
罗牧垚永远都不会忘记,十六岁和男生最后一次分开的那个晚上,她没有答应男生的“抱一个”。而后的漫长岁月里,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注定伴随她终生的诅咒,让她只要想起就心如刀割。如今,这三个字却重新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就像老天爷因为可怜她,把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珍贵的一次重生机会,交到了她手里。
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在深秋夜晚孤寂又冰冷的停车场,如同坏了的水泵,却被男人温柔地拢进胸口,用怀抱生生堵上了她被无数情绪冲毁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