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喘气后宁安猛地惊醒,他究竟是何时陷入了沉睡?
他梦到了封紫宸,梦到了自己紧随他的脚步进入了迷石阵,他前脚刚踏入花丛,宁安后脚就跟上来了,奇怪的是,封紫宸全程并未发现他,他就如同不该存在之物,在封紫宸身后跟随着。
直到他与花丛融在一起,似一幅闪着银光的水墨画,宁安没忍住叫出了声。
他的表情很是微妙,疑惑又冷漠,“这里很危险,快出去!”
然后宁安的身子就像分离了般,总有一个声音代替他发声,宁安无法控制,只得任由这股力量吐出更诡异更出格的话。
折扇飞驰而来,留下了一道弧线,分明觉着不是他,疼痛却丝毫未减一分。
瞬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宁安斜拉出一丝惨笑,眼看着封紫宸不禁的朝前迈了一步,只一步。
然后宁安就醒了,额间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梦境过于真实,以至于让宁安开始怀疑此刻的自己,到底是否已入地狱?
后背有些硌着慌,宁安决计起身走两步,缓解一下僵直的腰背。
天边的星月似有些暗了。
(从右向左呈一纵列)
第一纵列:流石脉流冰脉流脉石
第二纵列:石石脉流石冰流脉石
第三纵列:脉流脉流冰流流流流
第四、第五乃至后排的,看得不是很清楚。
将第一纵列又走了八次后,封紫宸得出一个结论,只有在第二格的石南藤和第四格的流风散上,封紫宸没有落至一层,说明此机关,很有可能不是按照名称去排列,一定有特定的路径。
那就先从这两块走起。
封紫宸走上第一列的第二格,接下来探索第二纵列。
刚才推出的结论很快被封紫宸推翻,他在第二纵列的第二格石南藤上,稳稳地站定了。
面前是石南藤,左边是脉络散,右边又是石南藤,人会习惯性的选择同样的事物,不一致则会不安。
石南藤旁似乎有些什么。
墙上挂着幅画,是一名女子,粉黛蛾眉,千娇百媚。
画下的供桌上放着一只香炉,待人走近,缭绕的线香倏地乱了。
桌下是一块绛红色的蒲团。
供桌两旁各用栅栏围着,右边防止有人投机取巧,而左边正好在脉络散和石南藤的中间,怕也是防止有人直接穿过。
从第三列的第一格脉络散掉下去的封紫宸,得出了只能按石南藤原路返回的结论。
从流风散出发,直行至第三列,后几排也看清了一些。
第四纵列:石冰脉流流流石石流
第五纵列:流脉脉石石流石冰冰
第六纵列:冰冰冰石冰冰冰冰脉
踏上第四列的第四格流风散,沿流风散直行至石南藤前,再次左转沿“流”前进,从第三列的最后一格“流”踏出,同方才一样,依旧是一幅画,同样的女子,此刻正月下抚琴。
方才的地略显拥挤,但这里的空间就明显大了一倍。
左右两边皆用栅栏围好。
原地返回至第四列的第六格,可以再朝第五列进一格,但后面显然没有“流”了,再者,很有可能只是迷惑项。
封紫宸不打算再去冒这个险,因为再耽误下去,天快亮了。
第七纵列:脉冰流冰冰石石石流
第八纵列:空冰冰冰石脉冰流脉
第八列的第一格为空,同其他格子不太一样,虽然两面皆被围住,但一格大小的空档应该就是出口。
左右分别为“脉”与“冰”,若是从“冰”一路向上,那便很快至第一格了,无需冒险上“脉”格。
首先,第五列第九格,第八格
其次,第六列第八格,第七格,第六格,第五格
然后,第七列第五格,第四格
接着,第八列第四格,第三格,第二格
最后,上空格。
从空格出去,映入眼帘的竟是一片空地,一路过来,封紫宸从未看到有楼梯可至第三层。
所以只可能在这里,可……
到底哪一步错了呢?
封紫宸原路返回至左边的供桌。
正欲从“流”踏回去时,忽地想到什么,径直走至供桌前。
方才他就觉得奇怪,香炉有点歪了。
伸手将香炉挪正,竟是挪不动的,一个念头猛地闪了出来,封紫宸连忙朝左扳动,身后似有轰隆声响。
再次查看,空地中央竟有几节楼梯从顶上悬垂。
看样子,地上还有一半,也就是封紫宸看到的第一个香炉。
一切准备就绪后,封紫宸再次来到空地,原来并非平地,楼梯是倒置的,启动开关后,下楼梯朝后抬起,上楼梯下放至一定角度,两半形成连接处。
上到最后一节,封紫宸却怎么也打不开面前那堵着的一道门了。
还有一个……
第八列的第二格,径直到第六列的第二格,第一格。
但那空地里根本没有香炉,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和两边围住的栅栏。
与其说挂,不如说是“贴”。
方才封紫宸还想着画后是否有玄机,结果发现,那画竟牢牢的贴在墙上。
再次重返画前,画中的女子伫立林中,仰头观月,一男子手持一玉簪,汲汲前来。
右下角书:惟赠一枝簪期子识我意
整幅画都很老旧,玉簪破损的几近看不清了。
封紫宸的手指刚触到玉簪,就察觉到了异常,玉簪处较旁处而言,略凹陷了些。
封紫宸用力按压了下去。
那道门终是开了,封紫宸随即踏入第三层。
若有若无的异味,一时无法分辨。
同蛛丝般细的线从梁上垂下,晃动之余还闪着一道道银光,末端各系着一只锦囊,颜色各异,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穿行在其中,冷不丁的就会撞到哪一只。
在确定这一层无旁物后,封紫宸开始细细打量,将其中一只拉开一小口,里面竟只是一张与掌心大小的卷轴。
封紫宸将卷轴轻轻夹出,细线绑着的锦囊倏地抬了上去,方才所待之处少了一个空档。
有什么从墙里飞射而出,封紫宸歪过脑袋,它斜扎于其身后地面,弹了弹后停下了。
封紫宸侧过身,是一只弓箭。
无字?
连续拆掉几只皆是无字卷。
刚躲过几支弓箭的攻击,一道声音从宫外传来,穿透了层层墙瓦,雄浑而有力。
“郎君为何带人夜闯我月下宫?”
不知哪根触发了机关,刚进来的门“哗啦”抬起合上了,封紫宸走近去看,原以为地面变成门就会空出一块,好让他逃脱至第二层,结果竟是实心的,他应该是被困在这四不透风的第三层了。
封紫宸嗤笑一声,果然中计了。
“来人,封门!若是走漏一只蝇虫,都唯你们是问!”
“是!”
封紫宸笑了笑,而后找了靠墙处盘膝而坐。
欲速则不达,人总是会如此,从而会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
看来从一开始,月下宫的目标就是他。
从苍旻观到永宁村,继而是阳城,百花谷,临城。
这一路来,绝对少不了月下宫的人。
但秀葽,略有不一样。
他本排除了对她的怀疑,结果她又反手将宁安送到润山手中。
墙上的灯烛轻轻稳住了身形。
同成百上千无字卷共处一室,这倒是有趣的体验,如果他就是沈千业,那未至青羊宫确是一件憾事了。
锦霆到底想从他身上获取什么?
普天之下,还有他不知晓的事情?
也不知坐了多久,宫外都无任何动静,锦霆显然十分有耐心。
仰头看向头顶,细线的首端到底系在何处,为何一片漆黑,从外层看,只是很普通的三层结构。
是机关,控制细线的机关,要是封紫宸破了这个机关,那是不是就能出去了。
飞上去靠推可能是推不动的,不如利用弓箭。
封紫宸起身观察了番,而后抻开折扇,折扇呼啸而出,从前到后将所有系着的锦囊悉数截断,如果估计的不错,弓箭只会攻击破坏机关的人或物。
理论上应该是这样,但还是少不了几十只在那里乱射乱飞,封紫宸主要应付这些箭,这厢刚躲开,另一厢便扑面而来,封紫宸扭头避让,斜上方又有箭飞驰而来,封紫宸飞起一掌,将其生生震成两截。
地上堆满了数不清的弓箭,墙上的灯烛内也有,分明整层都是木制,竟然让灯烛与锦囊共存,万一走了水,闯入如他这般的不请自来之人,冷不防就能将他这整座宫烧得浓雾顿起,火光四溢。
封紫宸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折扇,同润山打斗那日后换了把新的,目下千疮百孔,四分五裂。
弓箭应已用完,得快些行动,趁他们在置备新弓箭之前。
封紫宸踢起一根弓箭,弓箭直直飞向顶端漆黑处,然后……缓缓飘垂下来。
封紫宸随手捡起一根,接着一跃而起,正欲将箭头插在顶部,借助弓箭,可以近距离观察,但箭头刚触碰顶端,封紫宸便听到“铛”的一声,他便同半截弓箭一并落了下来。
封紫宸看得真切,顶端居然抹了桐油。
并未完全干掉,好似刚抹上去两三日,难怪进来就觉得有些异味。
将灯烛握住后直直甩向房顶,火舌瞬间舔舐开来。
烈烟黑雾迅速蔓延,封紫宸捂住口鼻,屋顶烧得甚是热烈,不时有火芯成点状、块状跌落,看来不需多时,这里便成为一片火海。
“快快快!快去救火!”
“青羊宫走水啦!快去通报宫主!”
宫外一片嘈杂,封紫宸一边扶墙干咳,一边咧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是有些损人不利己,但总不能只让他一人难受?
头顶有光照入,落下不规则的月影,封紫宸直起蜷缩的身子,奋力一跃,旋转着从烧出的黑洞中飞了出去。
屈身翼角下猛咳之余,封紫宸忽地将手背后,微微抬起眼帘。
皓月当空下,只见另一翼角上站着一人,似是等候多时,左手将根长棍背于身后。
身下的院中是甚嚣尘上的喧闹和磕头碰脑的人群。
封紫宸深吸了口气,该来的终究来了,锦霆擅使长棍,棍法出神入化,少时师从慧远禅师,弱冠后,即还了俗。
而后便创立了月下宫。
算了时日,竟也七八年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