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箫汲汲入室,继而在云临面前拱拳施礼,“殿下!”
云临放下手中的笔,抬眼来问,“何事如此慌张?倒不像你。”
“派去的三人……都折了。”
云临轻笑,“看来这波教训是吃足了。”
“确是如此。”
“不日大哥诞辰,得给大哥送些趁手的礼物,也不枉做弟弟的一片孝心。”
“是。”
“还有何事?”
“这一番折腾,会另封紫宸心存芥蒂,属下怕日后难以延揽……”
“借他之手杀鸡儆猴,相当于本王欠了他一个人情,天大的好事,他为何怀有愤懑?”
“诶~~元箫啊,”云临笑了笑,“封紫宸这般聪慧之人,岂会想不到这一层?若是想不到,那也没必要延揽至门下,多张吃饭的嘴。”
“殿下所言极是。”
“秦沅甫回去了?”
“是,封紫宸同他一并走的,但刚走没几个时辰,夜里,封紫宸独自回来了。”
“哦?”云临收起来笑容,皱了皱眉。
“可烧饭那丫头……”
“宋太博即便追究起来,也不是本王来给解释。以大哥的性子,若知晓此事,定天天在宫里大发雷霆,暴跳如雷。”
“柳培于还是那般语重心长,循循善诱,但常年扶持那样的蠢货……啧,盖有力足矣,吾未之见也。好笑至极!”
“柳先生分明承殿下之恩,殿下待先生不薄,而他却转身去辅佐太子殿下,着实匪夷所思。”
“所谓的谋士们一向目中无人,玩弄权术,先秦时既是如此,若怒而诸侯惧,若安则天下息。”
“换一批人盯着,那个宁安死活不顾,封紫宸的命给本王好生留着。”
“是,殿下!”
两人本是一前一后的走着,走了没多久,宁安便发现绕回来了,现实版的“鬼打墙”。
“在下原以为小安认路,甚是敬佩。”
“……所以你认路吗?”
“在下自然不知。”
“啧,”宁安靠在树旁,随口问了句,“那三人伊始只是要将你抬走,为何动了杀机?”
“小安来猜猜。”
“本意只是带你去救治,不知何故又变了卦,多半是出于背叛。”
“还有呢?”
“背叛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宁安蹙眉,“难不成,难不成是成王假借你手,除去背叛者?”
封紫宸浅笑,“八九不离十了。”
“那为何成王还要下‘杀无赦’的命令,这分明是前后矛盾的。”
封紫宸摇摇头,“只是赋予他们可以动手的权利,但定有什么前提,比如受到危险和威胁这种,既然加了这一层,那他们就会以为,目标之人可有可无,那在权利范围下,他们就算动了手,交差时也可推脱,成王也没法因失职而处罚他们。”
“那就是钻空子……”
“不知背后是谁,但一定是站在成王对立面的那一位,整个朝廷里,也没几个。”
“看来你对成王很重要,颇有分量。”
“不过棋子罢了,有何分量一说。”
宁安微微颔首,继而冷不丁地冲出一句,“那阴阳结呢,有办法解除吗?”
封紫宸挑眉,略觉意外,“小安从何得知?”
“金玲。”
“她该不会告知你,宁王当年之死也同这阴阳结有干系吧?”
“你怎知道?你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你一直醒着……”
“呵,小安啊,你真是……”
“蠢笨的夯货是吗?”宁安点点头,嘲弄的语气,惹得封紫宸不禁笑出声来。
“那倒不至于。”
“啧。”
“一来在下不是宁王,怎会得如此之症?二来,宁王就算通过夺舍献舍之类禁术转生于我,怎么连他那阴阳结也一并转了?”
宁安有些迷糊了,他之前怀疑过封紫宸的身份,得知宁王墓空了后,且成王对他如此重视,更加确信这一说法,但封紫宸这一番话,又让宁安推翻了之前的理论。
那他不是宁王,又会是谁?
怎么一人存在于这世间,却无任何蛛丝马迹。
这显然不合理。
尝试几次后,又都绕了回来,两人也不再挣扎,找了一处平地坐下。
当问及封紫宸御剑飞行之事,封紫宸笑得一脸诡秘,说自己饥肠辘辘,没法驱剑。
且这种不知名的密林,乱飞会出事的。
宁安只得垂下眼皮,锁了嘴,有时候他分不清封紫宸话语里的真假,索性便不再说话。
见宁安没有接茬,封紫宸有些坐不住了,凑上来探宁安的额头,宁安习惯性地朝后仰,“干什么?”
封紫宸也不恼,继续覆上来,“没什么异常,怎么觉着不高兴呢?”
宁安推开他的手,“下次你死就死了,我不会管你了。”
封紫宸有些慌惶地反握住宁安,“那不行!”
宁安甩手,“啧,又疯什么?”
“暖和。”
“别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啥关系,真的是。”
“在下同小安,是知己,是莫逆之交,是……”
“可拉倒吧你,”宁安半开玩笑却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反正以刘关张三人桃园结义的交情,也没见张飞握刘备的手说‘哥哥,暖和’。”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封紫宸的表情十分怪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理论,略为局促地递来一个眼神,“你倒是没有叫我一声‘三弟’,不如叫两声来听听。”
宁安的眼珠子朝上翻了翻,叹了口气,“滚滚滚……”
月光透过缝隙斜斜地照了下来。
宁安的视线直注前面,严肃而认真,像是朝圣般地来了句,“封紫宸,若是以前做了什么让你误会的事情,还请勿要介怀。”
“嗯?”封紫宸颇为意外,皱了皱眉。
“啊?”轮到宁安疑惑了。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
封紫宸盯着宁安耳后看,“耳根子红了。”
宁安连忙捂住,解释道,“深夜露重。”
封紫宸盘腿坐在宁安面前,托颔沉思,“心悦君兮君不知。”
“凉薄啊!在下都快死了好几回了,还将在下推给旁人。”
“啊?”
封紫宸将宁安的手拉至自己胸前,“宁安,我很喜欢你,但我活不了太长时间,死期许是明日,亦或是三日,三月……”
“听到了吗?有时候都觉着它已经‘死’了,我就凭那点回光返照吊着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何,我还是想见你。”
“但我又怕的是,让你独存于这弱肉强食的世间,我到底又舍不得死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态也。到底不如仙神,可活于千年万年……”
宁安抽回了手,封紫宸后面的话倏地咽了回去,在封紫宸错愕的眼神里,宁安举起上半身,食指抬起封紫宸的下颚,继而亲了下去。
落下清冷却绵长的一个吻。
暗处的金玲“啧啧”赞叹,伸出三只手指来遮眼,却忍不住又从指缝中去偷看,被凝霜拉了下来,“仙子可算了啊,这感情之事,欢爱之事,您可见着不少了,别这么大惊小怪!”
“你都没瞧见那秦沅甫的眼睛,就跟钉在封紫宸身上般,片刻不离。”
“这有何关系?”
金玲扬起红唇笑道,“在追人这方面,管他男女,还得跟封公子好生学学。”
凝霜耸了耸肩膀,“是是是,仙子所言极是。”
“走吧!”
“你现在去?”凝霜柳眉倒竖,遇这事不该退避三舍的吗?
“欸~~”金玲的尾音带着浮扬的意味,“奴家一向好泼冷水,着实有趣。”
“你!欸??”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宁安一惊,立马停下动作,挣扎着起身,刚要回头去看,却被一并起身的封紫宸一把揽入怀里。
“郎君迷了路,让奴家好一顿找!”
“我二人恭候多时,也不见姑娘来,是我二人瞎了,还是姑娘会隐身?”
“郎君莫急,这不来了吗?”
“不必了,在下认路!”
“欸?郎君你去哪?”
宁安顿觉自己腾空了。
所以说,有些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信。
不知怎会让封紫宸找到这一处地,只是很普通的一处宅子,连门牌都没有,也不知是谁家。
“这是哪里?”
封紫宸不应,一手拉着宁安,一手推了推门上的铜环。
“我不会跑!”
“那倒不见得。”
封紫宸扭过头来笑了笑。
“公子,你来了。”女子低头行礼,封紫宸应了声。
宁安一脸茫然,被拉着走过院中回廊,过了几道月门后,终在一院中站定。
推开门后,里面的陈设更像一处主客室,绕过堂中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院子。
偌大的院子里只厝一块圆形汤池,热气腾腾的,有些迷了宁安的眼。
封紫宸脱了布靴后走下几级石阶,白皙的脚面正好与池面平行,大抵是在探水温,转身向宁安伸出手来。
宁安朝后退了一步,“这这……这不是露天澡堂吗?”
“万一让人看见……”
封紫宸不禁笑出声,赤足来迎宁安,“思虑过多,不过沐浴耳!”
“那我自己来。”宁安忙不迭地要下水,却被封紫宸一把拦住,宁安疑惑,封紫宸将他上下打量了番,“难不成好穿衣沐浴?”
“不不不,我忘了,对不住对不住。”
事情朝着荒诞的方向发展,就在宁安以为要发生什么时,封紫宸竟然带自己来泡澡,他只靠在池沿,双眼闭合,一言不发。
一副虔诚姿态,倒显得宁安很是污秽不堪。
就剩宁安一人干瞪眼,四周都看了百八十遍,天上的星子都不知数了多少遍了。
十颗应该没错,就十颗。
从内室里走出一人,宁安定睛一看,是方才的女子,只低头说了句,“公子,已备妥。”
封紫宸微微颔首,“吩咐下去,没我的吩咐,无论是谁,都不得进来。”
“陆晔很担心公子身体……”
封紫宸缓缓睁了眼,“无碍,让他去歇着,明日再说。”
“是。”女子低头离去。
目光重新回到宁安身上时,封紫宸似笑非笑地问了句,“看来不是很喜欢沐浴?”
宁安摇摇头,“难得泡次澡,很舒适。”
不知何时封紫宸已来到宁安身边,轻抚着宁安的耳郭,浅笑道,“待会可别睡着了?”
“啊?”
话音未落,一片阴影覆了上来。
在一片雾气中,似有甜腻腻的香气漂浮,让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