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紫宸有些晃了神,他记忆中似乎有这样的场景,那时的方处机显然比现在年轻了许多。
不远处的宁安伫立原地,身旁站着妖冶的金玲。
“公子如此心不在焉,难不成是瞧不上方某?”
封紫宸回神之际,戟首的红缨已旋转至眼前,封紫宸用剑挑开,方处机右腿后退呈弓步,左腿前伸,反手朝前刺去,封紫宸连忙格挡,却被戟首架至上端,戟首旋转两圈后被拉横,方处机屈左膝,而后朝后退了一步,戟首迅速朝着面门刺来。
封紫宸侧身一让,青龙戟扑了空,戟身忽的反身,月牙欲卡其心口,向胸腹处划拉。
刺耳的声音。
方处机一愣,月牙竟然沿着其剑身划至剑尾。
方处机反手收戟,背于其后。
封紫宸仗剑立于其前。
方处机将右手一紧,奋力将青龙戟抛出,青龙戟似划破一道道屏障,径直朝封紫宸飞来,封紫宸一跃而起,方处机不知何时立于戟身上的,一掌将封紫宸推了出去。
掌力惊人,足足将封紫宸掀出去几百丈远。
远处传来轰隆之声。
方处机将戟横于身前,讥笑一声,“朝廷那些草包……”
话未说完,一道银光闪过,方处机反应极快,双手旋转青龙戟,几十把银剑哗哗地掉落,倏地消失不见。
又是一拨银剑,直直朝着方处机飞来。
戟在密布的剑群中如银蟒翻身,发出不间断的叮铃脆响。
接着是第三拨,第四拨……
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这般消耗,银剑如雨丝满空飞,拼得方处机是遍身汗流。
最可怕的在于,每一拨剑雨的方向都不相同,方处机根本无法判断来人位置。
方处机心如火发,双目睁圆,心下一咯噔。
“君子剑!”
君子剑法乃元箫之独门秘诀,他怎会?
元箫虽为朝廷效命,却出师于凌云山。
凌云山门尊崇剑术,只求剑术最高重。
君子剑法乃剑法第三重。
长千上万只银剑如细雨般飞来,虽落地即无影,威力和伤害却不比普通剑小,若站着不动,即刻感受万剑穿心。
“公子如何习得‘君子剑法’?”方处机稳住心神,厉声问道。
声响朝四面八方传来,“朝廷那些草包……”
万剑齐发!
方处机站立原地,双手握住青龙戟,周身皆被透明气流缠绕,将方包裹其中,排山倒海而来的银剑纷纷撞在屏障上,方处机闭目在念着什么。
衣袂掀得迭迭作响。
方处机倏地睁眼,将青龙戟朝上一推,一道金光后,万剑皆碎,消失于空中。
顺着戟首边沿能看到滋滋作响的长剑,方处机蹙眉,好在自己反应够快,不然剑就直插心口处了。
面前忽地多出三道黑影,方处机还未完全辨别出来,三道汇聚一道,对着其心口,腹部及神阙各推一掌。
方处机被飞速推了出去。
将一块块巨石刻撞了个粉碎。
方处机单膝跪地,紧握戟身,冰凉的剑遽然出现在他额心,方处机跪在原地,没动。
嘴角似有什么流下来了。
眼前的阴影歪过头,透出身后的光亮来,白皙的右脸上有细细的血红在流淌,他嗤笑一声,“老头儿,去报信吧!不然,还没撑到那里,你就没气儿了!”
“你……”方处机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你的病症如何破,着实简单,只要让你流血,药性自然消失,”封紫宸回正脑袋,“起初,在下就是在诓你,哪有什么南蛮中毒之说?”
“方某折在公子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封紫宸笑着将长剑收回,负于身后,“你走吧!”
方处机朝旁淬了一口血痰,而后颤抖着直起身子,飞跃离去。
封紫宸缓步走向宁安时,锐利的眼神如鹰般扫了过来。
金玲似吸了一道冷风,不禁打了个寒噤。
勉强撑起笑容,“不愧是奴家看上的男人,文武双全……”
话未说完,长剑“刷”地一声飞来,正插寸田。
金玲露出若有若无的笑容,如一团黑烟般四散。
封紫宸收回剑,眼前的宁安忽的碎了。
金玲环胸立于其身后,一阵清风拂过,衣袂飘飘,艳冶非常。
“郎君这是何意?”
“呵呵,”封紫宸笑得一脸诡秘,“在下对妖魔鬼怪一向狠绝,凝霜留你一人于此,怕也是因为……”
“不过弃子耳!”
“真是不中听啊!”
金玲直直飞来,还未触到封紫宸,就被封紫宸箍住脖颈,朝前两步压至地面,黑烟遽然四碎,封紫宸猛地回身划拉,金玲瞬间成了两半,而后如烟般又散了。
封紫宸提剑起身,眼神一凛,扬起头来,金玲成螺旋转飞下,封紫宸一跃而起,正欲与其相击,“哗”的一声周围变了色。
封紫宸环顾四周,一时不察,原是入了画。
金玲在拖时间,兴许盏茶工夫后,他再见的可能就是宁安的尸身了。
上次入了自己的记忆,倒还是正常的。
此次竟然无色。
天地间皆为诡异的灰。
一道绵薄的雾气。
不远处开始有人头攒动,越吹拉弹唱,越来越近。
灰色的纸钱四处纷飞,这是一条送葬队伍。
会是谁?
封紫宸看了一眼站在队伍前的两人,手中各握着一根安杖棍,眼神尤为空蒙。
封紫宸皱了皱眉,这两人并非旁人,而是活在他梦境里的沈千尘兄弟俩。
人群走过,封紫宸拉住后排的一人,问他送的是谁,那人瞥了封紫宸一眼,淡漠地来了句,“村南头沈家的,沈吉。”
“怎么死的?”
“掉水里淹死的,”那人眉头动了动,“深谙水性还能淹死,这世道,哎……”
那人摇摇头,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队伍很快消失在了雾气中。
越朝里走,雾气越淡,这似是掩在雾气里的一座村寨,样貌与生活同村外没什么不同。
不出意外的话,封紫宸应该是进了传说中的“叆叇村”了。
沈千尘兄弟俩的父亲死于溺水,这个应该是闯月下宫以后被屠村以前的事情了,两人明显看起来长了一些。
走至南头,要穿过一道农田才到,沈家独立于旁家,略显得格格不入,有三四人里里外外的忙碌着。
三进房,倒是舒朗。
刚踏进屋子,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封紫宸一愣,环顾四周。
那股子异样情绪很快消失了。
封紫宸绕着村子里里外外的转了两圈,天很快黑了下来。
这种毫无目的地乱逛,似乎没法找到出口。
封紫宸已经绕到南头,穿过这道密林,应该就是沈家,薄雾间似有两处星点,封紫宸打算再去沈家看看。
还没走几步,封紫宸就听到了两人激烈的争执声。
“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动手推了他?”
“瞎说什么?我听不懂!让开!”
背对着的人将面前的人一把推开,却又被他拉了回来,封紫宸这个角度看过去,依稀只能辨个侧面。
“沈千尘,你会后悔的!”
沈千尘一把甩开沈千业的手,冷笑一声,“后悔?真可笑!你是书读傻了,还是荒-=淫无度到把脑子搞坏了?”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知肚明,龙阳之好,外面不是都在传吗?秦天泽同下贱货生的野种,你不是日夜与他同吃同住,沈吉那老东西当年就不该把你捡回来!”沈千尘朝旁啐了一口,“恶心玩意儿,你这样子,死都别想进我沈家祖坟!”
“兄长,我同天延只是……”
“离我远点!”
沈千尘将他一推,拂袖离去。
沈千业杵在原地,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拧过身来,对着封紫宸的方向来了句,“阁下,戏看够了就出来吧!”
封紫宸捏了捏衣袖,正欲抬脚,右前方的树后钻出一个人影来。
“真是瞒不过沈二公子。”那人拱拳作揖,弓了弓后背。
“我与阁下应不相识,且阁下为何匿于暗处,是有何事?”
男子倒背着手,娓娓道来,“奉家主之命,特来协助二公子。”
“此话何意?”
“大公子这般不近人情,不若……”男子做出割喉的姿势,然后冷冷笑了声。
“什么?我与兄长虽非亲生,但情同手足,我为何因为他几句气话就对他痛下杀手?”
男子端肩缩脖地环顾四周,“二公子要先发制人,否则,死的就是你!”
“一派胡言!”
“欸?二公子!二公子!”
沈千业似乎并不想同他有何瓜葛,拧身就走。
男子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时,捏着下巴哼哧哼哧地笑。
还是出事了。
封紫宸靠在枝丫上休息,被一阵骚动给惊醒,低头看过去,不远处沈家的灯全部点了起来。
人群吵吵嚷嚷的,封紫宸跃下枝头,一路尾随着他们去了村东头。
叆叇村的东面是个坟场,村里人死了都埋在这里,刚至三更,有人突然来报信,说今儿刚埋下的沈大哥,坟被人刨了。
村里不论年长的,年轻的,都拥在沈吉的土堆前,说是老晏酒喝多了,要同他大哥说说话,趔趄着从家往后头走,谁知歪到了坟场地,还没走几步,就被一块石头绊成了狗啃泥,正欲爬起,却瞧见前头有人影一下一下的,好似在掘坟。
老晏大喝一声,吓得那人浑身一激灵,飞也似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老晏酒快醒了一半,估摸着也找不到那人了,回身来看,瞬间吓得一屁股坐了地,尸体……没了。
棺材里还铺着一道崭新的棉被。
老晏的酒全醒了。
十几人还在吵闹,村长吩咐两人在这里看着,其他人先都回去歇着,等天亮了再说,他们几人决定一家一户的去敲门。
如此恶劣之行径,叆叇村从未发生过,村长即便想睡,也真心睡不着了。
人群又开始攒动,封紫宸混在其中,正欲跟上去,却被人碰了一下。
那人漠然地看过来。
从后头跑了一人,拉着他就走,“还不回去睡觉,站原地发什么呆?”
那人拧过身去,“这就来。”
封紫宸定了定神,他终于知道了问题之所在。
原来……
没有人看得到他。
“当游魂野鬼的感觉如何?”
门没锁,封紫宸轻轻一推,便开了。
封紫宸眯了眯眼,那人正端坐在床沿,两手搭在双膝上。
“这次郎君输了。”
封紫宸轻笑,“是吗?”
“不是吗?郎君到现在还困在这里,而宁公子只剩一口气了。”
“天下何处无芳草,没了就再换一个,郎君,是不是?”
“啊……宁公子很特别,特别到……能救郎君的命,是吗?”
“奴家这次啊,就毁了你的‘命’,想来真是喜悦不已。”
封紫宸不言不语,不愠不恼,若有若无的笑容里都有着浮扬的意味。
那人蹙眉,“郎君为何不说话?”
“你钓过鱼吗?”
门倏地被阖上。
封紫宸甩出一张符咒,两指相并,符咒漂浮在半空中,封紫宸低声说了什么,指向符咒,符咒忽的朝着门上贴去。
门内人刚拉出一条罅隙,就被一道金光重重地弹了出去。
“封紫宸!你是不是疯了!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后又是一拨震动。
“我要出不去,你也休想再出去!”
“是吗?”依旧轻描淡写的一句,惹得金玲疯狂撞击。
每撞一次,就会被弹出。
“你就是个疯子!封紫宸,你就是疯子!”
多次尝试后,金玲也累了,声音幽幽地从门缝中传来。
“你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