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入后院,便被一人拦住去路,宽大的红袍覆在青石板上。
封紫宸抻手拦住宁安,对着那人的方向来了句,“花容。”
“花容?什么……”
那人转过身来,右手心擒一竹笛,置于腹前。
“百闻不如一见,阁下便是封紫宸?”
封紫宸冷哼一声。
“在下花容,”花容细细捏攥着额间的一缕长发,目光转向宁安,嘴角咧开一丝笑容来,“宁公子果真生得俊朗,仪表不俗,难怪好友对汝念念不忘。”
一把折扇飞驰而来,花容眼神一凛,笛尾触及扇沿,折扇受力竟被弹了回去,重回到封紫宸手中。
“苏鑫都废了,此生皆无法行人道之事,难不成坏的其实是脑子?”封紫宸斜拉出一丝讥笑。
“宁公子这般儒雅的书生气,苏鑫颇为中意,作好友的,自当为其尽心尽力。”
封紫宸双手握着宁安的双臂,沉肃瑾敬道,“从此刻开始,你的眼里只能有我。”
“哈?”宁安一头雾水,朝着花容的方向看了看,“这……”
“别看!”
宁安再回过神来,面前竟然是花容了,宁安不禁退了一步,花容悠悠的笑着,目秀眉清,丰姿都雅,垂眸低笑一声,“公子莫忧,在下不好男风,并不会对你做什么。”
眼前重变成了封紫宸,他眉头紧蹙,箍住他的手臂,“你若分了神,会很麻烦。”
宁安再抬眼,环顾四周,竟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地。
天地间竟碎成了无数片,每一片似有场景,似有人。
他是其中一片,他好似也看到了花容与封紫宸那片,他们在打斗,折扇同竹笛。
分明是左前方的某片,打了一会儿,花容竟出现在了右前方。
封紫宸紧随其后,却落在了他左手边的那片,他应该也看到自己了,厉声唤了声,“宁安!”
宁安朝前走了两步,始终走不出去,他该是被困在这小片里了。
时间久了,他会不会直接降成平面二维?
宁安正欲回应,两人又在正前方那片打了起来。
背景是瀑布。
人如其名,花容就像展翅的大花蝴蝶,在水柱间来回翻腾。
宁安莫名觉着喜感,他竟然还有有空想这个。
花容手速极快,不断攻击封紫宸腹下,却皆被扇骨格挡,两人僵持着,花容倏地抬起左掌推向封的面门,却被封横手架住。
下一回合,两人又落在水中,宁安也变了一个场景,是树林。
一人环膝而坐,平视前方,宁安微怔,他以为齐香荷进不来。
“你怎么来了?”宁安也坐了下来。
齐香荷扭过头来,表情有些许奇怪,支支吾吾地来了句,“你知道封公子的身份吗?”
宁安顿了顿,半晌才应了声“知道”。
齐香荷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既是知道,那就该远离他。”
“在幻境里我便同你说过,后来你为什么要出来?”
“你只能保全我,却无法保全他。”
“我为何要保他,他自是有人保!你是装傻还是真傻?”
“有人保?”宁安搓搓鼻尖,“是成王吗?”
“哼!”齐香荷冷哼一声,嘴巴都快翘到天灵盖上去了,但是顶着方处机这张脸,宁安还是觉得违和。
“你真是……”齐香荷气得起身跺脚,“本姑娘倒要看看,你这个傻子是如何死的!”
“姑娘这份恩情,在下无以为报……”
“你少跟我在这里虚情假意,我快要被你气死了!一个疯子!一个傻子!!!”
“宁安!”
宁安扬起头来,封紫宸心焦意急,用力一掌将花容推开,正欲扑来,花容拈起一片叶,飞速旋转,封紫宸避开跃至一旁。
看来,这便是花容的本事,在他构造的空间内,除了与他近战,别无他法。
但有几个人耗得起?
真是人如其名,除了着装打扮,连招数都花的不行。
封紫宸说得也没错,的确很麻烦。
但……绝对不是不可以破解。
宁安回过头,场景未变,但齐香荷不见了,真是来无影也去无踪。
显然,她十分害怕封紫宸。
可以封紫宸的脑子,怕不是心里早就跟明镜似的。
花容的目的很明确,他要抓宁安回去,送给苏鑫。
能否佯装点头,然后示意封紫宸给其致命一击?
宁安平视前方,林间静谧无比。
待再仰起头来,左手竟被五指相扣,封紫宸单膝跪地,将手拉至跟前,如蜻蜓点水般的触感,宁安的耳根子都快红了一圈。
“子之所思所虑,吾甚分明。”难得封紫宸这般沉肃,宁安不由惊疑。
“可……”
“明知死之将至,仍想同子览遍群山,畅谈古今,携云握雨也。”
宁安脸一红,瞥向别处,“你……”
“此生虽短,惟愿与子同行,子若迟疑一瞬,皆非吾之本意,舍之,弃之。”
“你要做什么?”宁安心头遽然发怵,冷汗倏然。
一滴鲜红猛地从十指间垂落,宁安一惊,习惯性地抻手去接。
长裤上的鲜血如牡丹般盛放,艳治至极。
而后又是一滴。
宁安忙不迭地再接,似乎只要接住了,那生命便不会随风而逝。
“不……不要……不要……封紫宸,封紫宸你做了什么?”
宁安的心头堵得慌,得先止血。
封紫宸却死死不放开握住的手,血液开始无规律地滴落,衣服上已然被侵染了大半。
封紫宸斜拉出一丝惨笑,“以后只准看着我,知道吗?”
“封……”宁安的话还没说出口,手被朝前拉着,封紫宸就这么歪了下去。
“封紫宸!你竟然以血献祭?真是疯子!”花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宁安这才注意到招数已破,场景又重回到了沈家。
封紫宸的呼吸极弱,面如白纸,宁安从衣角撕下一条,用力掰开他的手指,继而替他手心缠好。
血是止住了,但封紫宸气若游丝,睁眼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了。
“药药药……对,找药……”宁安翻遍全身无果,又去翻找封紫宸,药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把破旧不堪的折扇。
抻开后的折扇,这里少一块,那里多了一块,就像……
是咬的。
宁安本是懵懵征征的,忽地像被雷劈了一般,刚到苍旻山的第一天,他便中了蓝芒胆的毒。
当时他一口血喷出时,封紫宸恰好抻扇遮挡。
该不会……
……封紫宸以他的血气为食?
这就是一次次舍命救他的原因吗?
宁安无暇再细想,捡起封紫宸的佩剑,拔出剑鞘放在身旁,继而对着掌心直接划了过去。
想来,身患阴阳结的人,本就依赖他人血气,竟还愿救宁安生血献祭,花容之所以势在必得,也是料到封紫宸做不到如此地步。
宁安一边喂食封紫宸,一边在想,怕不是花容也知道封紫宸所患之症了,但怎么会呢?
封紫宸一向自傲,怎会向旁人低头,在他眼里,只有对等的交易,没有道义。
那双眼睛是倏地睁开的,滴血的手瞬间一僵,宁安蹙眉,不是他。
一手大力地环住将他朝下拉,“唔……”
两人来了一次亲密接触。
唇齿间净是铁锈般的腥气。
封紫宸细细舔舐着宁安的唇,轻声说了句,“吾以汝精血为食,光有血怎么够?他活不了。”
“你!”
松开箍住宁安的手,封紫宸缓缓起身,手一抻,佩剑重回其手中。
花容立在房檐,笑了声,“公子比想象中的慢了许多,略有失望。”
“呵,汝不过一泓之水,能济何事?”
“啧,那就得罪了!”
初奏,宁安还觉得笛声悠扬,细细密密,叙说着里短家长,接着便不对劲了,他觉得浑身开始发痒。
笛声似将整个叆叇笼罩。
剑在掌心旋转几圈后猛地飞向花容,花容收音转至一旁再次吹起,节奏骤然轻快,钻进耳膜的每一个音节都如刀割般疼。
宁安捂住耳朵蹲在原地,疼痛难忍。
右手边又来一支飞剑,花容眼神一凛,正欲避开,心口有冰凉之物穿过,花容低头来看,手中倏地一震,剑尖直直穿透了竹笛笛身,将竹笛穿碎,而后抵在花容的颈间。
四分五裂的笛身哗啦啦地从房檐滚落下来。
封紫宸戏谑地笑了笑,“汝看看,这心口是否少了个洞。”
花容蹙眉,听得这话,缓缓垂眸,那把本该穿过他心口的剑居然消失了。
“……”花容抬起眼来。
“现在吾有件事需要汝去做。”
“呵,没空!”
“嗯?”剑尖开始撕开他的皮肤,半寸冰凉。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封紫宸摇摇头,“诶~~~骨气那东西,要了做甚?汝再看看,这心口是否少了个洞?”
花容懒得理他,封紫宸却凑近了看,“哇哦~~~~居然能看到雪在下。”
“你!”
花容这才觉着异常,噗通一声跪了地,封紫宸居高临下地看过来,“汝若不听从,吾便再送汝一场雪,而且是……”
封紫宸拉长了尾音,语气皆有浮扬的意味,“一场大雪!”
“你……”
“汝不会不知自己中了毒?解药就在吾这,汝若做得好,解药自然归汝。”
“那本来就是我的。”花容捂着心口厉声道。
封紫宸甩着手里的锦囊,笑得一脸诡秘,“同苏鑫那种人称兄道弟,汝总该想到有这么一天!去!把他绑了!”
封紫宸的眼神越过花容,最后落在地面的宁安身上,意味不明。
“你说什么?”花容一脸疑惑,“绑他?”
封紫宸有些不耐烦,拧着花容一起落了地。
将花容朝前一推,“绑了他,跟吾走!”
“不用绑,我自己走!”宁安蹙眉不悦,径直跟了上去。
来到一间内室,该是家主起居室,封紫宸朝花容一瞪,花容咬咬牙,只得用绳子将宁安绑了个严实。
封紫宸坐在床沿,屈起一条腿,托腮冷笑一声,“汝同苏鑫混风尘之地,竟不知如何绑人?”
“在下没有这种癖好。”
“那苏鑫不是有,汝没瞧见?十三四岁的被你们用一根梁上吊下来的绸带缠住满身,四面八方皆站着苏鑫那般的人,荡到哪边就让谁上一次,不是吗?”
花容难得沉默了。
“宁公子罪不至此……”
“汝当时见着了,不也无动于衷,满心观赏了全程?假仁假义!”
“可宁……”
“少废话!”封紫宸招了招手,“吾耐心不足,汝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容同情地看着宁安,而后将宁安绑了起来。
还未等花容开口,封紫宸将锦囊甩至他面前,花容一把接住,“拿了解药就滚,别碍手碍脚!”
花容表情复杂地看着赤~*()裸·)着的宁安,反身离去。
好一会儿,封紫宸才悠悠地说道,“为了他,汝真是什么都愿意做。”
宁安一言不发,默默地荡着。
“将死之身竟以血气救人,愚蠢至极!”封紫宸越发愤怒,赤足走下床来,箍着宁安的下巴,命他看向自己,“待会给吾好好配合,不然吾就让他死!”
“这里就你一人,绑成这样是不是没有意义?”
封紫宸轻笑,吻上右颈,“怎会?”
“你只是单纯地想让我觉得羞耻……”
“唔……”宁安皱眉,“别咬我!”
“嘘~~~~~”封紫宸食指抵在唇边,“这样更方便食用!”
“唔……唔……”
雪夜下的屋外是定格般的安静,唯有屋内,什么声音都有,暧昧的,不甘的情绪在四处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