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清冷,月光如水般洒落,将石阶上的青苔被照得微微发光。山鬼着一身黑,浑身上下只能看到那一双眼睛,空洞又无神。
山鬼用力推出一掌,掌风险些将钱姝掀翻,吴岐山架不住,连人带灯笼一并滚落在地,灯笼迅速燃烧起来,身后的家仆连忙上前来扶,钱姝厉声道,“快带吴伯伯走!”
她的身影如幽灵般在石阶上滑行,弯月在她手中舞动,刀光闪烁,宛如流星划过夜空。她的刀法以迅猛著称,每一招每一式都如同冰雪中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山鬼的气力极强,无论是阻挡还是勾拳,丝毫不给钱姝喘息的机会,两人虽打了十几个来回,但他无一丝疲累,反观钱姝,额心已沁出一丝薄汗。
一侧身,左腰险些遭受重击,钱姝还未反应,便被他左手一掌推出两丈之外。
刀光如虹,快如闪电。
钱姝的身形如烟似雾,刀光掠过空气,带起一阵锐利的破风声。
山鬼的反应如电光火石,他的双手猛然间伸出,仿佛撼天动地般将刀光抵挡开来。弯月划过他的手臂,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山鬼忽的从侧面袭来,他的拳头如同山石砸落,气势磅礴,仿佛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可怖的裂缝。
力气太大,且无法找其缺点,钱姝紧握弯月,深吸一口气来。而此时,月光下那戴面具的男子倏地抽出剑来,剑势如虹,直指“清河山鬼”。
君子剑!?
元箫!
钱姝秀眉紧蹙,她同元箫打过一场,当时还被云临叫停,成王府既派人来,定有蹊跷。
元箫的剑法迅猛而又精准,直逼山鬼的心口。山鬼微微侧身,双手一推,便将剑势化解。剑光一闪而过,元箫被迫后退,眼神里闪过一丝讶异。
弯月快速旋转而来,试图从侧面切入。山鬼一跃而起,避开这一击,落地之时,脚下发出闷响,震得周围的泥土微微颤动。
不远处的龙煊则匿在漆柱后,静静地看着,即便是吴庆云的丧事,也同龙煊无甚干系,他本不必来,无意中撒在山鬼身上的“引路砂”却起了作用,龙煊极为好奇,便跟了过来。
山鬼不是旁人,就是不人不鬼的“俞惊羽”。
引路砂不能撒在沈千尘身上,因为他非常警觉。但若是俞惊羽,倒不一定能发现。
另外,元箫之所以觉着惊诧,大体便是,俞惊羽既力大无穷,又能迅捷如风,若山鬼皆是如此,那被官府清缴,后死在路途的那四具,极有可能是劣品。
更深层的,元箫不敢想了。
而带吴岐山回去问话,并非要他的命,钱姝的目的也定是相同,但山鬼显然,是来下死手的。
这是很奇怪的事,蒲郭吴钱程五家不受保护就算了,还死的死,废的废。最近蒲沉尸体被发现置于空棺中,那老仆说是“假蒲沉”心中极度痛苦,恨不得同家人一并去了,哭天抢地,心如死灰,茶饭不思,旁人好说歹说才冷静下来,便将自个儿的棺材同阿爹、弟弟的一齐下了葬,说是常伴亲人左右,他日一并长眠云云。
表面功夫极有一套。
元箫趁着他与钱姝打斗之际,直穿后心,他还有没有心,元箫还在想。
消失了?!
钱姝的肩头明显被惊羽的右拳砸到,厉声道了句,“闪开!”
惊羽已然闪至元箫身后,元箫侧身一转,便瞧见弯月如撕裂空气般,直插惊羽面门,惊羽连连后退,元箫一句“摆阵”,一道大网“哗”的落下,六人持戟交叉将惊羽夹住,另其动弹不得。
突然的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山鬼被协力抓住了,但是……
吴岐山不见了!!!
龙煊故意踢开一旁的石子,继而飞跃离去,眨眼钻进黑夜里,钱姝握紧弯月,随后跟上。
夜色笼罩着皇宫,天幕如墨。
千华殿内,高宗皇帝刚批完奏折,发觉夜已很深了。
李公公躬身上前倒茶,“皇上,时已子时,请务必注意龙体安康。”
李公公服侍皇帝睡下,挑了一根烛芯后,便匍匐着离去。
寝宫内一片寂静,偶尔传来远处的夜禽啼鸣。
古老的皇宫内,四周金碧辉煌却又空荡无物。黑暗中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游荡,皇帝行走极为艰难,似乎每一步都被无形的锁链缠绕,脚下的地面不断扭曲变幻。
忽而,一座石碑裂开,发出刺耳的轰鸣声,整个宫殿崩溃,黑暗吞噬了一切。
皇帝恝然惊醒,仿佛从深渊中被拖拽出来。万籁俱寂,唯有剩余的烛芯微微晃了晃。
应是入了魇,皇帝一边抹去额心的薄汗,一边朝外喊了一声,却无人应答,皇帝有些不悦,又唤了一声,室外依旧无动静,忽来一阵冷风,皇帝打了个寒噤,纱帘轻拂,再抬眼,面前却站着一人,皇帝一惊又一怔,“刺客”二字还未吐出口,那人却温声道,“你我二人,已逾廿又五年未见。今观气色依旧,精神焕发,吾实感欣慰。”
多年前的记忆一瞬间袭来,她依旧这般,飘逸如风,宛若云端之客,脸覆半边金色面具,手持一把玉骨折扇。
“当真是稀客了,”皇帝坐在床沿,不慌不忙地披上了外衣,“今日阁下过来,却是何事?”
“莫非,惊扰了你的好梦,有些不悦?”
皇帝掖了掖衣领,冷声道,“呵,无事便退下吧!夜半闯入天子寝宫,若追究起来,阁下恐怕无数条命也难以抵偿!”
“看来……你已将我出卖给了旁人。” 那人轻轻地用折扇敲击着,带着一丝冷淡的挑衅。
“朕实话实说罢了,何谈出卖?”
那人轻笑一声,揶揄道:“莫不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你若不心悦樊清禾,这事还成不了。怎的,帮了你,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朕若是不听从你的话,不带清禾回宫,说不定她还能安然活着。”
“可是我记得,是你将她打入冷宫。”
“……朕只是为了保护她!她生出狸猫……”
“哈,是吗?”那人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她到死都未心悦于你~~~~~”
“你!”
“世人皆如此,得到从不珍惜,你又何谈无辜?”
“你今日只为此事,便不必再谈了,若再不离去,朕便让你再也出不去!”皇帝面色阴沉。
“五家死的死,废的废,有人已集齐四把钥匙,若再让他找到程徐,那纪家地下的门便要打开了,程徐在白城,让云临动作快些。对我而言,无甚好处,也无坏处,我依然是在帮你!”
“帮朕?”此话似曾相识,二十五年前,她便这般说过。
“若让里面的阴兵出来,你这偌大的宫廷,能扛得住几轮?”
“阁下既是帮朕,为何不直接杀了程徐,你是不敢,还是……不方便?”
那人又笑了,扭头看向一旁。皇帝也跟着看过去,一瞬间,面色骇然,那摇曳的烛芯竟如定格般,一动不动。
“我从不杀人……”
声音若即若离,周围瞬间迷蒙,皇帝猛地惊醒,后背已然湿透,床榻上也印出了汗迹。
“皇……皇上,可是惊梦了?”李公公趋步而前,慌然跪禀。皇帝微瞥灯烛,见火苗初时颤动剧烈,随后复归平静。
“何时了?”
“回皇上,快五更天了。”李公公垂首答道。
“叫云临过来!”
“是!”
恭敬送走玄女,延寿缓步回屋,淡淡地对半笙说道,“还不回去,入夜了。”
“我守着你,万一……”
“不必了。”
“为何?是半笙做错了什么吗?”
“神界口谕,若本君再与你魔族有任何瓜葛,那便做渎职处理,受足了天罚,这天界本君还是要回去的。”
半笙皱了皱眉,疑惑不解道,“天道不公,为何要回?”
“你在怪我泄露龙煊行踪的事?还是……”
“你……怕我拖累你?”
他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明。
延寿冷笑一声,微侧着头问道,“不然呢?”
“你……”
一齐怒潮般压上心头,半笙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藏在袖中的手似在发颤,抬眸间,眼角浮现出一抹绯红,眼神中充满着陌生的情绪。他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如此,祝星君早日归位,半笙在此,拜别……”
他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渎职处理,你已下界,自是不会再受旁的惩罚,但他不同,他乃苍月之子,屡次越界,必然别有用心。神界必会提前做好安排,以免重蹈千年之前覆辙!”
“可是上神……”
“延寿!”延寿话未说完,玄女已然出声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魔族便是魔族,心机深沉,狡黠阴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