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辞回房后便叫人将饭菜送了进来,刚吃个半饱,原策便敲门进来,站在屏风外,将福小佑的话原封不动转告给他。
沈墨辞执银筷的手一顿:“她说她兄长叫福大佑?”
“是。”原策没想到沈墨辞真对这名字有反应,好奇道:“此人阁主认识?”
沈墨辞道:“不,但此人于本座来说很重要。”
原策:“那可要属下将福小佑请进来?”
“请她进来吧。”沈墨辞将银筷放到筷枕上,“且听听她要说什么。”
“是。”
福小佑被带进主殿,沈墨辞坐在上方。福小佑快速看了他一眼,便慌忙低下头。高座上的人虽面若谪仙,看起来又弱不经风,但福小佑看到他后,却莫名感到一股无形压力。
面对着沈墨辞,她不敢像面对原策般嚣张,先跪下磕了个头,再毕恭毕敬道:“小女子拜见阁主。”
沈墨辞坐在青玉座上,一手支着下巴,边打量她边道:“你求见本座是为何事?”
福小佑抬起头,望着沈墨辞,眼尾发红,言辞恳切:“小女子恳请阁主,救我兄长一命。他被一给赋者带走已有月余,虽一个月来杳无音信,但我相信他一定还没有死!”
沈墨辞问:“你兄长可是落入了给赋司人手中?”
福大佑虽重要,但他不想与朝廷起冲突。若福大佑因作恶被给赋司逮捕,他或许不会出手相救……
“不是的!”听出沈墨辞犹豫,福小佑忙道,“我兄长虽有异能,但从未欺负过平民百姓,朝廷怎会逮捕他?我和他好好在青峦城生活,怎料城内突然出现一伙给赋者将他掳走。望阁主看在我兄长过往与闲庭阁的交情上,救他出来,惩治那作恶多端的给赋者,还我兄长一个公道!”
既然不是给赋司的人,这事便好办。沈墨辞接着问:“掳走你兄长的人是谁?”
“是一个叫昆言的人。他不仅掳走了我兄长,还放任属下残害城中百姓。我听闻就连给赋司都拿他们没办法,迟迟不肯派人来救百姓于水火。”
给赋司没有派人确实奇怪,以寒褚黎那单纯又赤诚的性子,得知有人作乱,必第一时间出动剿匪。
沈墨辞不出片刻便想到,石寒镇的消息估计没传出去。只有福小佑一人逃了出来,镇中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惦记着还没吃完的饭菜,问明白了福大佑大概处境后,沈墨辞便不想再跟这小姑娘废话,下逐客令道:“你且去吧。本座明日便启程去救你兄长。”
福小佑仍跪在地上不起身,踟蹰片刻道:“我……小女子自青峦城赶到京城,一路上已用尽了所有盘缠。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
沈墨辞蹙眉:“你想让本座收留你?”
福小佑不说话,她已用兄长过往交情换了沈墨辞相助,不敢再厚着脸皮请求他收留。
沈墨辞看出她为难,摆摆手道:“算了,看在你兄长面子上,本座允你在闲庭阁暂住。”
福小佑惊讶抬头,眼眶微红:“多谢阁主!”
沈墨辞示意门口弟子将她带下去安置。待福小佑离开后,原策才忍不住问:“阁主,她兄长究竟是何来头?”
沈墨辞不涉江湖事,自然与江湖人没什么交情。为何这个叫福大佑的如此特殊,能让阁主出手相救?
沈墨辞负手往寝室走:“他曾是本座父亲的属下,与管先生关系匪浅。父亲死后,他与管先生都离开了闲庭阁,本座猜他说不定知道管先生的去处。”
原策震惊地微微睁大眼,原本波澜不惊的五官难得变了形状:“这么说,若能救出福大佑,阁主的愿望便也能实现了?”
“兴许吧。”沈墨辞转了转手上透明护腕,神色不明,“不过即使他没有管先生线索,本座也有些事要拜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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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褚黎走在石寒镇布满青苔的古朴长街,忽然感到一阵心悸。
他眉头一蹙,停在原地扶了下帷帽。商临察觉到他异样,也停下脚步问:“殿下,怎么了?”
寒褚黎面色不佳:“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乙挠头道:“不光殿下,我也有种不好的感觉,感觉街上人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
商临无语:“那是因为你块头太大了,跟个怪物一样!普通老百姓肯定害怕啊!”
阿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商临扶额:“殿下,我就说阿乙是个累赘。咱们到这儿问了半天,结果都没有人敢理会我们。到现在,我们还没弄清楚那伙闹事的有多少人。”
成华帝给的奏折上写得太过笼统,对石寒镇上细枝末节完全没有记录。寒褚黎原本想先打听打听消息,然而镇上居民多受那些给赋者迫害,对给赋者唯恐避之不及。阿乙身形不似正常人,一打眼便能看出他不是普通人,故而一路走来没有一人敢靠近他们。
寒褚黎看到前方有家香粉铺子,老板娘是个尚未盘发的年轻女子,对商临道:“你去那家问问。”
“我?”商临指了指自己,“为什么让我去?”
“你不是最擅长与姑娘搭讪吗?”寒褚黎道。
这家伙在京城就喜欢靠脸博姑娘欢心,自以为瞒得很好,寒褚黎却早知道了他这些花花肠子。
商临平日在寒褚黎面前装得人模人样,没想到他早就看穿了自己,脸红了红,不大好意思道:“殿下,其实属下接近那些姑娘小姐,都是为了公事……”
寒褚黎好笑道:“是吗……”
商临忙道:“是啊殿下,您听我解释,那些小姐其实都——”
“你废话咋恁多?殿下让你去你就去!”阿乙不耐烦。
寒褚黎忍着笑催促:“快去吧。莫叫我失望。”
商临硬着头皮走到香粉铺子前,抬起温和俊朗的笑脸道:“这位姑娘,请问在下能否向您打听些事?”
那姑娘正坐在门口研磨香料,闻言抬起头,看到商临一双漂亮多情的桃花眼,先是微微红了脸,又看到他瞳色不似寻常,竟是浅淡的琥珀色,又吓了一跳。
声音颤抖:“你、你是给、给赋——”
“姑娘不要害怕,”商临赶忙说,“我是从外地来的,前来此地就是为了摆平这儿闹事的给赋者。姑娘能否告诉我那些作乱的贼子都叫什么?现在身在何处?”
那姑娘听他声音温润,又见他果真没有伤害自己的动作,似乎真与昆言不是一伙的,稍稍放下心来。
商临趁热打铁,又说了些好话,那姑娘在美色/诱惑下,心一软,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商临。
“原来如此……多谢姑娘相告。”
商临抱拳,正要回去找寒褚黎复明,却被那姑娘拉住衣摆。
只见她低着头,含羞带怯:“不客气……公子要买一盒香粉吗?我家的香粉味道独特价格又便宜,拿去送心上人正好。”
她面颊微红,睫毛轻颤,盯着手中香粉,不敢看面前的男人。
商临愣了一下,随即一笑,对她眨眨眼:“多谢姑娘好意,只是本公子尚没有心上人,这香粉怕是送不出去了。”
“是、是吗……”
她脸颊更红了几分,大着胆子抬起头,想再看一眼那俊美的脸庞。
然而商临却已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朝不远处一头戴帷帽,看不清相貌的人那边去了。
那姑娘收回视线,将香粉放到一旁,轻轻叹了口气,一双水润润的眸子含着淡淡遗憾。
“殿下,”商临快步走回来,停到寒褚黎面前,“属下打听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客栈。这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到那里再详谈吧。”
“嗯。”寒褚黎轻轻颔首,边走边问,“这里竟然还有肯接纳给赋者的地方?”
他们一路走来,不论客栈还是这儿的居民,都不肯让他们借住。寒褚黎本已做好睡马车的准备,不料商临竟问到了可以收留他们的地方。
商临道:“北街上的金满客栈,老板据说是个认钱不认命的,只要给钱,不论是杀人越货的歹徒,还是十恶不赦的给赋者,都可以住进他的客栈。只不过非普通平民百姓要价很高,住一晚便要十两银子。我们三人便是三十两。”
“三十两!他咋不去抢?”阿乙大惊,这住一晚都抵得上他一个月的月薪了,那老板的心莫不是墨汁做的,怎能这般黑?
“三十两就三十两。总比睡马车强。”寒褚黎扶了扶帷帽道。
金满客栈二层雅席上,原策接过小二端来的凉茶,替沈墨辞斟上一杯。
“虽是三月里,但石寒镇气候炎热,这时节镇上已经没有热茶可买了。凉茶喝多了伤胃,阁主少喝一点解解渴吧。”
沈墨辞接过茶杯,那杯子晶莹剔透,与他护腕材质极像。
“无妨。打听清楚昆言等人下落了吗?”
“打听清楚了,他们就住在——”
原策还未说完,就被另一道粗犷的声音盖了过去。
“一壶凉茶竟要五两银!他以为卖的是琼浆玉液吗!”
“阿乙,安静些。”商临被他吵得耳朵发麻,“小心其他客人投诉你!”
“怕什么,这破客栈能有其他住客?我不信除了咱们,还有谁肯花大价钱住这儿!”
“怎么没有,我刚不是说了,普通人住店不需要花那么多钱!”
原策掀开帘子,看到正往他们隔壁走的寒褚黎三人,低声道:“阁主,是六殿下他们。咱们可要先避一避?”
沈墨辞摩挲杯沿的手一顿,淡笑:“为何要避?石寒镇出现闹事给赋者,六殿下是来处理公务的,总不能中途因私怨找本座麻烦。”
“可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和咱们一个时间出现在石寒镇,是真为了昆言等人,还是趁机堵您,属下真不好说。”
沈墨辞将茶杯置于桌上,目光扫过对面微微晃动的隔帘。
“且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