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归镝对浪漫过敏。
童年残存的记忆里楚玠倒是没少玩浪漫,不过不止用在沈白珠身上,招惹了不少是是非非。
楚归镝心理阴影深重,一向认为男人踏实务实点比搞花里胡哨的强。
打款打得勤,仍不免戳到了华风夏的某个点,偶有摩擦:
“楚归镝,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除了转账什么也不管?”
“我想管啊,有时候事情堆一块儿去了,我也没办法。”
在电话里看不清楚归镝的表情,搞不清是诚恳承认还是阴阳怪气,华风夏气他仿佛运动员赛程一发就有了免死金牌似的。
可是情况早就是这个情况,利弊早在眼前,人是她自己选的,一个人实习学习苦了累了受气了,情绪蚕食坚强,好像都她活该。
楚归镝小小声又说:“你好久都没叫我圆圆了。”
谁吵架还黏黏糊糊叫小名啊!
怕把话说重了又惹那哭包暗地落泪,华风夏缓了下语气:“我让你给我挑口红的颜色,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挑同样的色号!是不是故意敷衍我呢楚圆圆?”
楚归镝把声量放得更小:“我没有,你乱讲,我特意恶补了相关知识,还对着色卡分辨色号。那个颜色,是你第一次为我化妆涂的草莓色,我印象很深很喜欢,所以每一次都忍不住再挑那个颜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又想哭了,后面的尾音像小孩呢喃:“夏夏,你不要生气。”
瞬间心软了。
方盈总是笑话她对楚归镝硬气不到三分钟,华风夏下定决心一定要支棱起来,还是被让人看了就心软软的楚圆圆击溃。
对他属于生理上的喜欢,一看到一接触就欢喜,没办法的,再加上确实有点理亏,华风夏承认:
“好,不生气了,不吵架了,你下次注意。”
“好。”
国家队有团队整体的代言,楚归镝总是没有社交媒体不方便配合宣传,挑了立夏的那天开通微博。
发微博频繁的日子都是在夏天!整个冬季在互联网上像是消失了一般。
这样的小巧思华风夏都看不出来吗?楚归镝偶尔埋一个浪漫的点,还被忽视,挺郁闷。
池野感叹“土象三憋”名不虚传:“真的,圆圆,你继续按照这个思路制造浪漫的点,这辈子夏夏都不会发现。”
“我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明显吗?拿放大镜都找不到,也就夏夏能忍得了你吧?女孩子八岁到八十岁,哪有不喜欢浪漫的,你长点心改变一下。”
楚归镝觉得自己浪漫得浑然天成,拒绝听池野的胡言乱语,不过他有点说对了,女孩子对浪漫没有太多免疫力。
沈白珠打来电话,跟儿子告知一声最新的恋情:“那个男孩子哎呀比我小了二十岁嘛,跟你差不多大呢,我一直感觉不合适,昨晚他给我放了价值几十万的烟花呢!长湖边被照得像白天那么亮!我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自然风景区边上能放烟花?现在到处不都有禁燃令么。”楚归镝的重点很奇怪,全无感知浪漫的细胞。
“他事先跟相关部门报备了,相关部门说也恰好能起到一个旅游宣传的作用……哎不这不是重点,我不会再婚不会给你找后爹,放心吧儿子。”
“恋爱愉快。”
“你也是。”
沈白珠对华风夏是一千一百个喜欢,总以为凭儿子的个性,这辈子是没人能忍受得了真心喜欢的。
巴不得把华风夏当作亲女儿似的心疼,寄来的吃的喝的足够养活华风夏一整个寝室。
华风夏有此收到了一条看似平平无奇的围巾,刷到了知名画家沈白珠的新闻图戴了同款,撰稿人介绍说是某某大牌的限定款,吓得华风夏恨不得把围巾摘下供起来。
紧张哆嗦地让沈白珠不必破费。
母子二人有类似的委屈:“可是一有好东西,阿姨就很忍不住夏夏一件我一件啊。夏夏不跟我见外介意好不好?”
岁月不败美人,沈大画家风华绝代,撒娇起来不违和又很真心,华风夏溃不成军,知道了楚归镝惹人怜爱的特质是从何而来,谁让她这辈子就吃这个类型的人!
从儿子到妈妈的魅力她都挡不住啊!
为了表现对华风夏的重视,一年没几天着家的沈白珠,特意某一年老老实实回成都过春节,两家人带着两个孩子,吃上有史以来人数最多最温馨的团圆饭。
楚归镝眼睛酸得难受,埋头扒饭,小心藏着眼泪。
餐桌上能聚齐那么多人那么多张真心实意的脸,太陌生了,也太让他沉沦和渴求。
华风夏知他是哭包属性快犯了,多番替他掩饰,又是夹菜,又是找话题逗得桌上的大人们哈哈大笑,少让人注意楚归镝的泪眼朦胧。
知子莫如母,结果沈女士豪气万丈地说:“儿砸!想哭就哭吧!华家人都是好人,妈已经放心把你交过去了,不用担心会被嫌弃!”
楚归镝:……
本还因女儿被拐走而心气儿不顺的华爸爸见状眉开眼笑:“对嘛,夏夏不得儿欺负你的,都是一家人。”
楚归镝暗对沈白珠女士咬牙,他冷静自持酷哥形象竟然会被亲妈带头破坏。
楚玠那边也提了好几次,认真谈了,就带回家给他看一看,等于是把大方向定下来。
楚归镝拖着不回楚玠家,不太像话,既然要回,便带着华风夏一起吃顿饭,省得多看到一次季红的脸。
趁着华风夏要启程去北京的这几天,楚归镝特意请了假,一来共赴家宴,二来护送佳人。
华风夏有见家长恐惧症,又瞎操心着会不讨楚归镝父亲的喜欢。
楚归镝奇道:“你管他喜不喜欢你呢?”
“他是你爸爸呀……”
楚归镝弹她的脑瓜崩:“我甚至都不怎么管他喜不喜欢我。我家的情况有些特殊,嗯……总之,有我在,你不需要讨任何人的喜欢。”
手指游走,掐住她的耳垂,使了点劲细碾:“你还记得你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硬要拉着我见你爸妈吗?嗯?我当时慌得饭都没好意思多吃两口。”
“知道错了啦。”原来凡事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她作的孽是要还的。
楚归镝预先准备好了回家要带的礼品,没有精心准备,在规格档次上唬人就行,大包小盒地提了一手。
华风夏想分担一二,楚归镝身子一侧避过去,一点儿不想她出力。
肩上还挂了华风夏的包。
细节见人品,异地的委屈每次在见到他在眼前的那些细碎妥帖的付出时,就被击溃了。
华风夏跟在他身后,距离楚玠家就差几步路,突然心腔软化,爱意无限,弹射起步从后面抱住了楚归镝的腰。
“哎呦,站稳了啊,别我带着你摔了。”楚归镝是懒得对她反抗的性子,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华风夏恶声恶气给他下命令:“你快问我怎么突然抱你。”
浪漫的对白要两个人对白才配合得下去。
“嗯——你为什么突然抱我。”楚归镝顺从地念台词。
其实华风夏想把他怎么样,做什么,都可以。
华风夏更用力地抱他,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甚至勒得胳膊有点痛了,才满意才踏实:
“我看到你提了那么多东西,在前面带着我走,在用你自己沉默寡言的方式照顾我——虽然很多时候我会因为你的木讷单调而生气,可是好帅,好乖,不知道多少人会喜欢你。最耀眼的乒乓球运动员总是对我流露出小媳妇洗手做羹汤的贤惠感,我突然觉得好幸福啊,好爱你。”
这是很简单的一天啊。他们的人生会由无数个简单朴实的碎片拼成。
而她如此爱他。
“继续保持。少凶我少骂我一点就好了。”
楚归镝笑了,双手皆不得闲,于是后仰脖子稍微蹭一蹭华风夏的脑袋。
他讲不出口“爱”,会跟她说“我需要你”“请永远陪着我”这类的话,某种程度上比单纯讲爱来爱去更动人。
连体婴一般慢慢挪动,不怕路人见了笑话,楚归镝悉心叮嘱:
“我妹妹楚安安现在不大,正在上小学吧,一个有点热情有点傻的小学生,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和她接触也少。我爸后娶的老婆季女士,很是厉害,可能会对我含沙射影的,我懒得跟她计较,估计不敢说你什么,也不用管她。我爸……”
楚玠先生难以形容。
片刻后,楚归镝才说:“我爸是个长得很帅的人。”
爱和伤痛交错生长,分不开了,他爱父亲,因此痛苦愈发清晰,恨父亲,差一点坚持到底的狠心。
所以对外客观评价吧,楚玠的帅,没有争议。
“我真服了你了,怎么会有人这么介绍自己的父亲。”华风夏嗔道。
然而,当礼貌地按响了门铃,男主人带着家人一齐开门相迎时,华风夏还是如遭雷击,五雷轰顶般木然。
苍天哪!楚归镝的父亲是楚玠!
国乒上三代下三代的颜霸楚玠!
帅哥老了也是帅哥,还因阅历和岁月有了愈发醉人的魅力,楚玠没有过分热情的笑容,语调温和慵懒:“是夏夏吧?听说你好久了,孩子,快进来。”
华风夏同手同脚地进去了,僵成了机器人。
楚安安扎着两个小啾啾,瞄准楚归镝的胸膛,一跃而起:“哥哥哥哥哥哥!我好想你啊哥哥!哥哥,等我放假了,你可以陪我玩吗?你可以在家里陪我住几天吗?”
小姑娘在爱里被泡大的,天生无差别爱人,血缘关系很神奇,她总共没见过楚归镝几回,就是对这个哥哥又黏又爱,一见到他就如熊瞎子碰到了蜂蜜,不忍撒手。
华风夏观察到,这对异母兄妹长得极其相似,仿佛是共用了一张脸。
“我不想你哦,离我远点儿。洗手了没?准备吃饭。”
楚归镝把楚安安扒拉下来,嫌弃地擦了擦手。
楚安安处于流口水的小屁孩时期时,就喜欢一边叫哥一边把口水往他手、裤子、衣服上蹭,使得洁癖楚归镝受到暴击。
季红这人楚归镝无法和解,稚子无辜,手足之情楚归镝多少有一点儿。
而且楚安安的性格实在太好了,皮实儿,在楚归镝处遇冷也不难过,笑眯眯乐呵呵的:“安安乖,洗过手啦,干净的呢。”
又换了个黏人的对象,转而抱住华风夏的大腿,眼睛狡黠闪着光:“你就是我哥哥的女朋友吗?姐姐好,我叫安安,欢迎姐姐,也希望姐姐喜欢我,姐姐不喜欢我也不要把安安卖掉!安安可以成为姐姐的小狗腿!”
楚玠邪火窜了下,轻斥:“安安,不要乱学电视剧说话,那叫‘小跟班’。”
“都一样呐!”
女儿奴全无办法。
倒是季红的年纪让华风夏更为惊讶,看起来没比她大几岁啊,保养得当,眼角有几条微不可见的细纹,每个抬眼回眸都透着精明强干。
虽然季红是在和善微笑着的,华风夏总觉得别有深意。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很玄妙,有些人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有些人可能就……气场不合。
“别怕,有我在。”楚归镝扶着华风夏的胳膊,小声劝慰。
同样噙了抹浅笑,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在楚玠的发话下依次入席。
不巧,和季红正是面对面相对,季红俨然明媚大气的女主人模样,给楚归镝夹了一筷子鳝鱼丝:
“圆圆在国家队辛苦了,多吃点儿。”
“安安是不是最喜欢吃黄鳝了?安安吃。”
楚归镝没受,也没不给面子让楚玠难堪,转而夹给楚安安。
“谢谢哥哥!我就知道哥哥最喜欢我了!”楚安安小猪一般迅速吃完。
楚玠只当是血浓于水,兄妹终于同心。
华风夏看出了端倪——鳝鱼丝重油重辣,而楚归镝滴辣不能沾,只要跟他吃过一次饭的人,都晓得。
季红虽是故意,可楚玠看起来似乎也未留意过儿子的口味。
在桌子底下,华风夏静默地握住了楚归镝的手。
那柔软的暖意,让楚归镝明白,他终于不用在这个曾经度过童年的屋子里孤身作战。
季红感叹了几句兄妹感情真好之类的话,对上了楚归镝的眼睛,像一朵温柔富贵的芙蕖,在楚玠身边既小鸟依人,又有女主人的风范气度。
楚归镝心如坚冰,回了没有温度的浅笑。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在他一点点大的时候,母亲身边这个最单纯无害的得意门生,四下无人时,用涂了猩红蔻丹的指甲掐着他的脸,笑着低语:
“圆圆,楚玠老师是我的哦,你妈妈和你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