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念恩赶紧将自己的手从林川掌心里抽出，藏在身后，尴尬地说：“我可以解释的！”
林川双眼像平静的湖水一样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解释。
陈念恩张了张嘴，又合上，好吧，她解释不了。
林川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他只是在回家路上，顺道帮了一个被抛弃的机器人罢了。她是什么机器人，跟他没关系。
陈念恩看着林川的背影，有些懵了，怎么就走了？不听她解释吗？也不送她去报废？刚才不还说要带她回安全局销毁吗？
陈念恩迈开步子，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月光静谧温柔，冷白色的银灰洒下，无端为这个黑夜增添一丝旖旎。
林川觉察到身后的一双腿一直和她保持相同的频率，他脸色不耐，突然转身。陈念恩反应不及，在他转过身后，还往前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
她讨好地咧嘴一笑，却撞上一座冰山似的脸，笑容僵在脸上，也不知道该挂着还是该收了。
林川问：“为什么跟着我？”
陈念恩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捻着左手的食指，说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把我销毁吗？”
林川：……难不成这货还想被销毁？
“我敷衍他们的，刚才是他们闹事在先，不怪你。”
陈念恩颇为意外，看来，源飞说得也不完全是真的。林川就算讨厌机器人，但也不至于不讲道理。
“谢谢你。”
“不用，别再跟着我。”说完，林川转身继续向前走，可是没多久，身后又传来相似频率的脚步声。
林川耐心告罄，再次转过身，问道：“为什么还跟着我？”
陈念恩低垂着头，可怜巴巴地说：“我没地方去了。”
林川觉得有些可笑，没地方去，所以呢？就赖上他了？他帮了她，还被她赖上了？
“你没地方去，也不能跟着我。我不需要。”
不需要？陈念恩琢磨了下他这句话，需要什么？她猛然想起刚才林川查看她的登记面板信息，那5个大字又浮现眼前。
陈念恩赶紧摆手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哪个意思？”林川反问道。没有主人的机器人在铁市几乎无法生存，最终可能会被黑市商贩抓去更新重置、重新售卖。或者被收废品的抓走，当成废品。更甚，会走上歧途，成为流浪机器人组织的一份子。
眼前这个机器人之所以跟着他，无非就是想要给自己找一个新的主人，但是他不需要她。
“就是……就是……”陈念恩支支吾吾，心里还骂道，明明自己知道，还问。
“我家里已经有机器人了，不需要你。”林川觉得自己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下总不会跟上来了吧。
没想到，这下，陈念恩不是默默跟在后面，而是直接快步追了上来，说：“你说的是呆……呆呆的家政机器人是吧？我跟他不一样，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我服务得肯定比他好。”
林川：……
夜黑风高的，一个x爱机器人跟她说这话，是不是也太露骨了？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我，不，需，要。”
陈念恩稍愣了一下，看着林川走得飞快的身影，也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真的想我把你销毁！”林川气得转过身质问陈念恩。
“怎么啦！”陈念恩傲娇地反驳道，“这条路就你能走吗？”
林川咬咬牙，行，行，行。爱跟就跟吧。
陈念恩就这样一路跟着林川走进空轨站，坐上空轨列车，跟着他走进公寓楼。林川在走进大门之前，回头看了陈念恩一眼，她用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看着他，抿嘴一笑。
林川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砰”地一声，无情地将门关上。
“欸！”陈念恩走了上前，站在已经关上的大门外，扁起了嘴。还真的不管她呀！她气得正想转身离去，可是才走几步，她又停了下来。
她可以去哪里呢？她一个人在铁市简直寸步难行。
她无奈地靠着墙坐了下来，曲起双腿，双手抱住膝盖，把头枕在上面。
夜晚很静，陈念恩一个人坐在走廊上，却没有睡意。她尤记得，复习升学考试的时候，她总是感慨时间不够，当时她还说了一句话：“阿隐，要是我和你一样，可以不用睡觉就好了。”
这样就不用浪费时间睡觉，可以全部时间都用来复习。
当时阿隐说什么来着，陈念恩在头脑里回忆着这段往事，脑里的记忆宫殿就立马打开了这扇门，都不用她费力去回忆。
阿隐说：“困了就可以睡觉，是作为人类的一种幸运。”
那时候，她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幸运的事。直到此刻，她意识已经非常疲惫，可是她却无法睡觉。她是不是可以关机，关机算睡觉吗？关机了她还能自己启动吗？
……
次日早晨，林川出门的时候，被门口这团东西猛地被吓了一跳。待他回过神来，他才发现，竟然还是昨晚那个机器人。
他皱着眉头看着她，她在干嘛？睡觉？
他弯下腰，凑近她的脸仔细端详，她真的闭上了眼睛。这下就连他都迷惑了，机器人需要睡觉吗？
林川看得愣了下神，不得不说，作为x爱机器人，她是真的非常漂亮。皮肤白皙细腻，一双眼睫毛高高翘起，闭上眼睛的时候，双眼像是天上的弦月，又弯又细。
这时，另一个画面在他眼前浮现，在安全局的门口，也有一个女孩和她一样，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枕在上面睡觉。
心口仿佛被利刃刺入，骤然一疼，眼圈蓦然泛起一层红晕。
就在这时，眼前的女孩突然睁开眼睛，乌亮澄澈的双瞳就这样猛地闯入林川泛着雾气的眼里。
陈念恩直起脖子，指着林川红红的眼眶，问道：“你怎么啦？”
林川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一滴泪水骤然落下，他转过身说：“没事。”
他抹掉自己眼眶里还未来得及涌出的泪水才转过身，问道：“你昨晚一晚上都在这里？”
陈念恩也已经站了起来，点头说道：“是啊。我说了，我没地方去。我也没打扰你。”
“你刚才，在睡觉？”
“哦，不是的。”陈念恩觉得林川像问了个蠢问题一样，“机器人不需要睡觉，但我感觉有点累，所以就开启了待机模式。”
林川眸光深沉，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机器人。为什么，在这个机器人身上，总是会看到陈念恩的影子？是因为他心里对陈念恩的愧疚？可是，这个机器人确实很不一样，就像……是个人。
他被自己想法吓了一跳，打了个寒颤，收回了目光，一句话不说便快步离开，将陈念恩一个人独留在门外。
陈念恩：……
这，这……算怎么一回事啊！
……
陈念恩也不可能一整天都待在林川的门口，但她也不敢走太远，因为害怕再遇到昨晚的情况。
她就在林川所住的公寓楼附近转悠。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铁市？她当时只是不想待在流浪机器人的根据地里。只要想到是因为他们，才导致20年前的机器人战争爆发，才导致了那么多人的灾难，她就觉得无法原谅。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固然如此，而林川是亲身经历那场战争的受害者，他对流浪机器人的憎恨只会比她更深。
所以，也难怪林川当时对阿隐有那么大的杀意了……
在来之前，她心里确实对林川也有恨意。为什么下意识地想要来铁市，也是心里想着要见林川，她想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对她开枪。
可是，源飞已经解答了她这个问题。
虽然是他的猜测，但是她认同源飞说的。林川是利用她来抓阿隐。
在那一刻，她对林川的心痛和怨恨达到了顶峰，她只想第一时间来找他，问清楚他。
可是，昨晚在见到林川之后，所有的情绪却瞬间烟消云散。脑海里想的重生复仇爽文桥段，瞬间分崩离析。她甚至不敢告诉林川，自己就是陈念恩。
他的父母死于机器人战争，他那么讨厌机器人，应该也会讨厌她的吧。
她现在竟然有一些能够理解林川的心情。
如果现在被她知道，到底是谁杀了她的爸爸妈妈，估计她也会和林川一样，疯了一样只想把对方杀死。
可是，她现在想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她不想找林川报仇，她也无法和流浪机器人待在一起，她更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阿隐。
巨大的孤独感，铺天盖地地将陈念恩席卷。
茫茫天地之间，她已没有家，没有爸爸妈妈，没有朋友，甚至没有身份。
……
晚上，林川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那个机器人还是那个姿势坐在门口。
还真赖上他了？
他走上前去，站在她面前。她立马抬起头，看到是他时，唰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念恩：“你回来啦？”
林川：“你这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陈念恩：“也不是，我四处逛了下，可是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就又回来了。”
林川：“为什么赖在我这里？”
陈念恩低着头说道：“我没地方去了呀。”
莫名的恻隐之心又一次生起，林川强行按压了下去，提醒自己，她只是一个机器人而已，没必要同情。
“你一直待在我这里也不是办法。”林川说着，直接从陈念恩身边走过，将手指按压在门把上，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陈念恩委屈失望地叹了口气，空气中安静了好长的一段时间，意料中那声无情的关门声却始终没有如期响起，而是传来了男人的声音：“你要不要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