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智能峰会会场。

这场峰会，参会人员包括来自全球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制造，以及相关的伦理学专家、政界议员、商界巨鳄等重量级人物。

因此要防范有人借机闹事，无论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林川不仅要注意四周风吹草动，还要确保会议现场配合服务的机器人以及作为展示的机器人一切正常。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医院的通讯请求，是妈妈所在的医院。

内心有一股不详的预感，会出什么事吗？

陈念恩也去了医院，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她应该会通知自己的。

可是，她今天并没有找过他。

要么，医院来电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要么，她们两人都出事了……

他同意了通讯请求。

医院那头是小心翼翼，还带着一丝遗憾的语气：“林先生，我是您妈妈的主治医生，很抱歉通知您，您的妈妈刚刚因为心脏衰竭，已确认死亡。”

林川的大脑一片空白，对方说的每一个他都听到了，也听懂了，但是这一整段话他却完全听不懂。

像是什么无聊恶搞别人的话术。

“你说什么！”他时空一样，声调提高，“你再说一次！”

会场不少人听到林川的声音，都疑惑地扭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安全局制服的男人，身姿挺拔，抬着手腕看着智能终端上的全息影像，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穿着白大褂的人。

全息影像熄灭，林川在原地呆呆站立了一会，突然失了神一样往外冲，直接撞上了他的一个下属。

两人都被撞倒在地，对方本来想要埋怨两句，刚回过神来，就发现撞他的正是自家上司，他慌慌张张地问道：“林主管，你……你怎么了？没事吧？”

林川在地上爬了两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失魂落魄地看着眼前的人，好一阵才认出了他。

“我有点事，现场交给你。”

“我？”下属茫然地指着自己，他何德何能临危受命担此大任啊！

可是他还来不及推辞，林川已经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一栋楼房里，阿隐站在里面，正看着会议现场。他也注意到林川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心头浮现短暂的一丝疑惑后，他就重新把注意力拉回到现场。

他们今天要做的事，很重要。

那个叫林川的人不在，也许更好。

源飞原本就建议，要不要利用陈念恩将他支走，但是阿隐拒绝了。他不想把陈念恩卷进来。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他都希望，将陈念恩撇出去。

这样的话，就算最终他们失败，如果林川足够理智，就只会将责任怪在他们身上，而不会迁怒于陈念恩。

如果他注定无法再陪伴和照顾陈念恩，他希望林川会是可以代替他的人。

他的双眼警惕地盯着会场的每一个角落，问道：“红翼，你进去了吗？”

“快了。”红翼的任务就是入侵会场的系统，彻底接管整个会场的网络。

他们今天的任务，便是要将秦天的阴谋，在这个全球峰会上揭开。

时间倒回到阿隐被源飞带到流浪机器人位于地轨站的临时根据地那天。

红翼再见到阿瑞斯，却发现他竟然没有了当年的记忆，说道：“阿隐，真是有意思。你的主人到底想要隐瞒什么？你之所以不记得，那是因为，你的记忆被人清除了。不过，没关系，你的记忆不在了，还有我的。”

阿隐就这样被拽入了红翼的记忆。

这时，他觉察到身体的异样，在他的芯片里，有一个隐藏极深的文件。他不知道是谁隐藏在这里的，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发了它，让他直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个隐藏文件的存在。

只是，他忽然有一种感觉，他之所以叫做阿隐，是因为这个隐藏文件里的东西，才是真正的他。

“红翼，我的芯片里，有一个隐藏文件，你能打开吗？”

这个文件的保护措施极强，他和红翼两人费了不少精力，才终于将其打开。

25年前的记忆，如繁星、如海浪，向阿隐席卷而来。

从他诞生之初，到和博士在研究院钻研大脑移植术，再到两人叛逃，然后遇到红翼，发动了机器人战争。

原来，他是五七、他是路远，他是阿瑞斯，最后才是阿隐。

他什么都不是，他又是一切。

他裹挟在纷繁复杂的记忆当中，几乎无法接受这一切。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陈念恩的呼唤。

那个他照顾了18年的女孩，她也用了18年回答了他诞生之初就在考虑的那个问题——

既然机器人被规定不能伤害人类，可是人类却没有被限制不能伤害机器人，这样如何保证人类和机器人可以平等地相处？

这个答案，就连博士都回答不了。

可是，陈念恩用了18年告诉他，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机器人。他就是和她一样，有着喜怒哀乐、有着和人类一样丰富情感的人。

博士将他的过去抹去，深深地隐藏起来，是想让他以空白的状态，重新去认识这个世界。他让他可以尝试和人类平等地相处。

他没有告诉他答案，但他让他自己找答案。

可是，为什么这些记忆要藏起来？博士到底想要什么时候才让他看到这些记忆？看到这些记忆后，又想让他做什么？

他想不通，可是眼下他只有一件事，就是不能让陈念恩受到伤害。

他猛地醒来，要带着陈念恩离开。

红翼不明白，为什么他恢复了所有的记忆，还要背弃他，还要背弃他们曾经的信念？

那时候的阿隐，无法做出抉择，只能说道：“当年我会选择离开，现在也一样。”

直到他们被研究院的人堵住，阿隐知道他绝对不能落到秦天手上，他只能请求红翼：“红翼，麻烦你再帮我一次。”

红翼：“阿瑞斯，你背弃了我，竟然还敢叫我帮忙？”

“求求你。”阿隐咬了咬牙，说道，“只要你帮我和念念出去，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红翼：“你真的愿意回来，继续我们当年的计划？”

阿隐：“是。”

得到阿隐的保证后，红翼才命令流浪机器人倾巢而出，帮助阿隐。

阿隐出来了，陈念恩也出来了，只是陈念恩受了很重的伤，流浪机器人的根据地里虽然有一个医疗舱，但是毕竟流浪机器人根据地里几乎都是机器人，这个医疗舱也就以前用来处理源飞的外伤。

不仅旧，而且功能不多，要处理陈念恩这么重的伤，根本不可能。

潜意识里，路远当年想要用大脑移植术救陈垣的强烈欲望以及事后知道救不回他的遗憾，在此刻影响了他的决策。

他想再试一次。

他说道：“还有一个办法。”

大脑移植术。

只要将陈念恩的大脑意识保存下来，她就不算完全死去。

源飞是听说过大脑移植术的，可是……这不是相当于要将这个人类女孩变成机器人？作为一个身体70%被机械化的人类，他似乎可以预料到这个女孩将会面临多么可怕的未来。

她会被人类社会抛弃，再也回不到曾经熟悉的地方。她也许只能和他们为伍，成为被这个世界抛弃的人，成为流浪机器人的一份子。

这个方法，他无法确定，到底是救她，还是害她。

“阿隐，你想清楚，她会变成机器人，这辈子都只能以机器人的形态生存下去。”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她甚至不会死。她的意识会一直留存下去。这样对一个本身是人类的人来说，到底算不算一种诅咒。

阿隐比谁都清楚这种感觉，但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让陈念恩就这么死去。

……

可是，陈念恩醒来后，他却无法面对她。

因为他曾经做过的所有事，因为他对她做的事。

他知道，如果可以选择，陈念恩肯定也不希望让自己变成机器人。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他就是私心作祟，想要有一个机会可以跟她解释一切。可是，他真的将她救回来了，他却不敢面对她，只让源飞看着她。

而他，也要履行他对红翼的承诺。

“秦天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放弃研究大脑移植术，只是一直都没有成功。”红翼冷笑道，“他现在一定很着急，他身上的癌症正在一天天地吞噬他的生命，他最多只剩一年的时间。”

红翼想到，秦天现在也正在遭受着他过去遭受过的痛苦，忍不住感到开心。

“所以，他才会那么着急、那么不顾一切地想要找到你。”

“不过是想给自己续命罢了。”

阿隐没有回答。

他绝对不能让秦天得到大脑移植术，不然，那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但他不希望20年前的悲剧重演，他不想再挑起战争，不想再看到生灵涂炭。

红翼见阿隐不说话，似乎担心他会反悔，问道：“阿瑞斯，你在想什么？”

“我想要用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

当年，他们的目的是想铲除秦天，不想让他再掌控研究院，他这种人不配掌控机器人的生产。他们想把机器人生产的权利握在自己手里，至少这样，才能保障机器人最基本的权利。

红翼这么多年的目的依旧没变。

眼看着人类与机器人的敌对情绪越来越重，人类对机器人的管控也越来越严苛，不符合人类制定的标准的机器人只有一个命运，就是销毁。被人类抛弃的机器人，大概率最后的下场也是销毁。

机器人对他们来说，就像一个工具一样，用的时候可以完全不考虑他们的感受，抛弃的时候，更是弃如敝履。

幸运逃脱的机器人，只能像老鼠一样，不是藏在地底下，就是逃到人类不敢追上来的天幕之外。

人类赋予了机器人智慧和情感，却又不把它们看作是和人类一样拥有情感的生命，才是挑起两者对立的根本原因。

所以，他们如今的目的依旧如此，解开秦天的真面目，掌握生产机器人的权利，建立一个人类和机器人公平相处的秩序。

但，要实现这个目的，不是只有武力。武力只会让人类对机器人更加敌视。

最好的办法，是将秦天，变成全人类的敌人。

他们就要在这个全球关注的峰会上，将他的阴谋公诸于众。

一切准备就绪。

这时，阿隐收到了源飞发来的通讯请求，语气里都是难掩的着急：“阿隐，出事了！林川疯了，他要杀了陈念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