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七，你帮我找一下，什么是多发性硬化症？”

晚上，路远和五七窝在他们的宿舍，其实这是医院的杂物间，郭林语收拾了一下，暂时给他们两个住下。路远他想要了解一下多发性硬化症到底是一种什么病。

五七将找到的资料给路远看，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找这个病的资料？”

路远没有回答，他看到资料上提到的关键词：神经系统疾病、视力下降甚至失明、四肢无力、痉挛、癫痫。他还看到一个关键的信息——无法治愈，目前只能用药物控制症状，让病人尽量有尊严地过完最后的时光。

他认认真真地研究这份资料，他用自己极度贫瘠的医学知识去翻译，简单地说，就是神经功能受损，导致大脑信号无法正常传递。他不能理解为什么在医学上，明明知道了原理，却依然无法根治这种病。只要想办法让大脑信号绕过神经系统，直接传递不就可以了吗？

第二天，他一直跟在郭林语屁股后面，缠着她问关于多发性硬化症的问题。

“这个问题要解决不是很容易吗？让大脑信号绕过神经系统，直接传递到四肢就可以了。为什么会治愈不了？”

郭林语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个问题，她当然知道原理，但就是因为做不到，她才会那么烦。人的身体构造，是非常复杂的一道系统，拥有自己的逻辑。所以，哪怕医学再发达，也仍有不治之症。

所以，她看他的眼神，就跟看着一个白痴无异：“绝顶聪明的人类，既然你说得那么简单，那么请问你有什么办法让大脑信号直接绕过神经系统传递呢？”

有啊，大脑移植术就是！路远正想开口说道，话已经到嘴边了，又被他吞了回去。不，不能说。

“没有是吧，没有你就闭嘴！”郭林语可以容忍路远的无赖、娇气，但是无法容忍他亵渎医学。神经内科是郭林语的专业，多发性硬化症是多少医学领域专家苦心钻研一生都未攻克的难题，结果在路远这里，说的就像过家家一样简单。

如果真的那么简单，陈垣就有救了。

陈垣是她的病人，也是她学医以来，遇到的第一个患有多发性硬化症的病人。这是医学上仍无法攻克的难题，所以面对陈垣，她常常有种无力感。现在，路远简直就是拿着针在她的痛处猛戳猛戳！

路远心情烦闷地来到陈垣的病房。

昨天不知道这个病是怎么回事，他可以大言不惭，但是现在他知道了，甚至还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帮他，却硬生生被他自己毁掉了。再次面对陈垣的时候，路远莫名地有些心虚，那种感觉就像自己藏着一种救命的神药，但是不肯拿出来。

陈垣觉察到路远情绪不佳，眼睛从全息屏幕上挪开，看向路远：“你今天又心情不好？”

路远实话实说，待在这个地方，没什么能让他心情好的。

陈垣笑了笑，说：“如果你和我一样，数着日子过，那就没什么能让你心情不好的。”

路远昨天就觉得陈垣不像个绝症病人。他对于自己的病，非常地淡然，对于生活，又是那么的积极。正因为时日无多，才能每天都过得这么开心吗？

他不想去纠结这些无意义的事情，问道：“你在干什么？”

陈垣转向屏幕，说：“看书。”

“看书？”路远看到陈垣右手边上有一个控制器，这样他不用抬手就可以控制书籍的滚动速度，以及开始、暂停这些基本的操作。路远心里又一阵难受，他很难想象，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在陈垣这里，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路远还是忍不住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有一种技术，可以将你的大脑和机器相连，这样你不需要动手，就能控制这个阅读器。”

陈垣似乎挺感兴趣，看向路远：“真的？”

“是的，只是还没完全研发成功而已。”路远脸色又暗淡了下去，“如果已经研制成功并且可以临床应用了，对你来说，会方便很多。”

陈垣抿嘴笑笑：“也许是吧。听着确实挺吸引人的。不过，我也很享受最后这一段可以操纵自己身体的时光。”

路远难受极了，他很想告诉他，其实他的病不是完全没办法。也许可以通过大脑移植术将他的意识转移到机器人的体内，这样他就可以活下去了。可是，他已经无法再回去研究大脑移植术了。秦天不会放过他，就算他回去，所有实验数据都没有了。是他，亲手毁了这一切。

他突然一跃而起，从凳子上站起来。陈垣被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你怎么啦？”

就在刚刚，一个很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里冒了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想重启大脑移植术！

他承认自己是一时冲动，但是就像当初他决定要终止大脑移植术的研究一样，现在重启研究的念头一旦在他脑海里出现，他就再也无法将它赶走。

他低头看着陈垣：“陈垣，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

陈垣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路远也没有等陈垣回答自己，转身就离开了。陈垣的时间不多了，他要抓紧时间开始。

他走出病房，看到正在打扫医院走廊的五七。路远将五七拽进宿舍，激动地跟他说：“五七，我决定了！我要重启大脑移植术的研究！”

五七有些不解地看着路远：“博士，你的意思是，你要回铁市？”

“不，我不能回去！我们就在这里完成这个项目！”

回去研究院，就算秦天可以不计较，让他重新负责这个项目，但是他根本没有自由。就算研制成功，秦天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用来救陈垣。

“这里？”五七觉得路远这句话像是天方夜谭，“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我们就买。”路远从一堆杂物中找到一支笔和一张纸，开始罗列重启这个研究需要的东西。

路远似乎就是为科学而生，只要一接触研究，他就肾上腺素飙升，整个人都处于亢奋状态。他甚至已经开始重新梳理整个研究，那些数据虽然已经被他销毁了，但其实所有的步骤，所有的数据，都存在他的大脑里。

而且，没有了过往的数据，他从头开始计算，也许能找到他在高宏身上无法解决的问题。

路远不知道自己昨晚整整计算了一个晚上，直到早上郭林语没看见两人的身影，直接开门冲了进来，他才发现已经到第二天了。

郭林语原本以为他们偷懒，想骂人，结果却发现路远像个疯子一样在纸上快速地写着什么。房间到处都散落着一张张写着密密麻麻的公式的纸。郭林语歪着头看他在写什么，结果像看天书一样，看不懂。

“你在干什么？”

路远这才注意到郭林语，他抬起头，两个眼袋重重地挂在眼下，眼周黑了一圈，可是眼睛却闪着光。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问道：“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

郭林语蹙起眉头看着他，觉得他真的是，痴心妄想！

“我救了你，你没钱付医药费，我没计较。你没地方住，我在医院给你腾了个地方，我也没计较。你现在还来问我借钱？我看着像是冤大头吗？”

路远着急地说：“我会还你的！我一定会还你的！”

郭林语懒得跟他说，转身走了出去，路远紧跟其后，仍在苦苦哀求。

“哪怕我相信你，但我是真的没钱。我就一个刚毕业的医生。”郭林语抬头看了看医院，“我们这里是什么环境你也知道。对不起，爱莫能助。”

她是真的没钱，她实习期结束，拿到了正式的医生执照就回到风塔村当医生。在这里当医生，根本赚不了钱，好在这里生活水平不高，能维持基本的生活就是。

刚才还在路远心里跳跃的火星，正在慢慢熄灭。

“阿远。”这时，陈垣刚好坐着轮椅出来，“你需要钱？”

路远心情低落地点点头。

陈垣没有问他需要多少，要用来干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手腕上的终端摘下，递给路远：“拿去吧。里面的钱，你都可以用。”

路远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你真的愿意借我啊！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

陈垣笑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路远这么开心：“借什么，你需要就拿去。反正，我也带不走。”

路远听不得他说这种话，他之所以要这笔钱就是为了救陈垣的。

“你别这么说，我会找到办法救你的！到时，我一定会把这笔钱还你的。”说完，他向五七招呼道，“五七，我们走！”

他现在一刻都耽误不起。

郭林语好心过来提醒陈垣：“你跟他关系很好？为什么把自己的终端给他了？你不怕他骗你呀？”

“我能感觉到，他不是坏心眼的人。”陈垣看着路远刚刚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再说，就算骗了，就骗了吧。”

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