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飒叹了口气。
黑衣男倒下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吴青溪打的位置很容易出事，万一赶巧对方可能会当场毙命。
若吴青溪失手杀人，甚至构不成防卫过当，她该怎么向吴大娘交代。
还好黑衣男没事，听到有人来跑的比兔子还快。
“下次注意点，不到万不得已最好别下死手。”
吴青溪乖乖点头。
落日余晖笼罩住吴青溪，毛茸茸的头发四周多了圈朦胧光影。
到底是个大学生，没经过社会毒打。
望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完全不知道后怕。
追根究底，吴青溪所有举动是为了帮她，即使她并不需要。
谈飒不好将话说的更直白，会显得她像个白眼狼。
和吴青溪一起将翻倒的电动车扶正，谈飒问：“九月份了，你还没开学吗？”
吴青溪动作微顿。
他没有回答，望着渗出汤汁的外卖盒轻叹：“糟糕。”
食物混合的香气飘出，显然外卖箱里摔破的餐盒不止一份。
吴青溪身为外卖员，损毁了顾客的餐，需要赔偿，也许还会挨骂。
谈飒想了想：“你等我两分钟。”
她跑回家，从抽屉取出一些钱和几张卡。
再跑出来时，吴青溪已经将有问题的餐盒单独放置。
一共三份破损，不太严重，是从盒子边沿渗出的汤。
谈飒取出三百块钱和九张优惠券塞进吴青溪手里。
“优惠券可以来我摊位免费品尝当日小吃，不限量，不限时间。将优惠券送给买家，然后原价赔偿餐费。”
吴青溪连忙摆手：“不、不行，我怎么能要你的钱。我遇到的买家都很通情达理，不用——”
“青溪。”谈飒叹气：“我初来梧桐大街时，吴大娘帮了我许多。”
她当时也是大学生，摆摊并不是顺顺利利的。抢占优势位置，如何吆喝顾客，哪种小吃更受欢迎，定价多少合适。
虽说慢慢摸索也能熬过来，但吴大娘的帮助令她在梧桐大街迅速扎根。
吴大娘和吴青溪过的很苦。
谈飒不可能让吴青溪因为她被罚款。
吴青溪垂着头，没吭声。
少年人倔强的自尊心如三月野草，漫山遍野支棱着，绝不向狂风暴雨低头。但一把野火过去，只余灰烬。再生需要春风，冬天就不活了么？
谈飒以前也有自尊心，后来发现自尊心和走投无路饿肚子比，根本不值钱。
谈飒：“发什么呆，没别的事快去送餐吧。”迟到还要罚钱。
“谈飒姐。”吴青溪身体紧绷，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所有学生中，你唯独塞给我两盒盒饭，是因为……我妈妈的缘故么？”
谈飒微愣。
第一次见到吴青溪时，谈飒还没毕业。
初中时吴青溪营养不良，在同龄人对比下又瘦又矮，像只小猴子。当时梧桐大街刚改造成旅游特色网红街不久，吴青溪的学校组织他们逛夜市，写周记。
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爱玩爱吃的年纪，揣着家长给的钱，土匪进村般扫荡各种美食。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尝试，毫不心疼花出去的钞票。
老师给学生半小时购买时间，买完在最大的梧桐树下集合，吃饭拍照。
谈飒摊位前排起长队。
一个个初中生望着她的眼睛亮晶晶，有夸她漂亮的，还有说她做的炸茄盒是整条街味道最棒的。
收钱收到手软，谈飒笑眯眯挨个祝福学生：“吃了姐姐的美食就会心想事成哦，以后个个考北阳。”
学生们更加兴奋，叽叽喳喳谈起理想。
送走一波客人，谈飒不经意瞥到梧桐树下孤零零的身影。
单薄的少年双手抱膝，缩在树干后，有种被世界孤立的苍凉。
谈飒见过他，知道他是吴大娘的儿子吴青溪。
吴大娘去还债了，一整天没有出摊。
看来吴青溪没有告诉吴大娘学校组织的活动，也没有向她要钱。
半小时即将过去，学生们捧着美食袋笑意满满向集合处走。
谈飒取出自己的晚餐，加热。
然后趁没人注意，递给树下的吴青溪。吴青溪抬眸看她，微红的眼里满是防备和倔强。
当年浑身是刺的敏感少年与眼前比她还要高出一点的男生身影重叠。
眼神相似，透着莫名的别扭与小心翼翼。
谈飒从回忆中抽身，扫了眼吴青溪，慢慢笑道：“是啊。当时吴大娘不在，我就把给她准备的盒饭给你了。”
吴青溪抿了下唇角。
谈飒目光疑惑：“怎么了？”
“没事。”吴青溪晃了晃脑袋，脸颊浮现往常般灿烂的笑容：“谢谢谈飒姐，让我在班里出了次风头。”
当他掀开盒饭时，周围原本正炫耀美食的同学们瞬间扑过来。
两个盒饭，荤素搭配。一盒铺着金灿灿的炸鸡排，淋着甜香的蜂蜜芥末酱。周围堆满色泽鲜亮的红烧肉，闻着味道忍不住滴口水。一盒是清香脆嫩的西兰花与番茄炒蛋，解腻又下饭。
一个男生搂住他脖颈：“卧槽，好香啊。我逛遍整条街都没看见这个，你从哪里搞来的？”
吴青溪用力护住盒饭，同学们见他小心的模样开始起哄。
“我懂了，兄弟。”男生哥俩好似的拍拍吴青溪的肩膀：“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吴青溪当时不懂男生的话。
此时，这句话跨过时间在耳边重新响起，吴青溪心脏猛地跳空半拍。
他望向神色平静的谈飒，磕磕绊绊道：“我、我说是姐姐做给我的，同学们都很羡慕。”
“想吃欢迎随时来我家，带着吴大娘。”手机来了条短信，乐梧问她有时间打电话么。
谈飒垂下头回消息，顺嘴问：“最近有点事没出摊，吴大娘生意还好吗？”
“挺好。”吴青溪快速启动电动车：“再不走要超时了，谈飒姐再见。”
绿点瞬间远去。
谈飒放下手机，眉头紧锁。
九月五号大学普遍开学。吴青溪是大一新生，要军训，到校日期只会更早。
他怎么有时间送外卖。
系统：“宿主刚刚可以继续问他呀。”
谈飒问过一次，被吴青溪岔开。后来谈飒顺着对方话题走，没再多说。
“他不愿多提，何必强人所难。更何况……”
今天吴青溪有点奇怪，奇怪到本应自然问出的话，她莫名不太好开口。
手机铃声响起。
谈飒收回思绪：“乐梧？”
“飒飒，想我了嘛？”乐梧在电话里哼唧：“我想你了，还想去十年商厦吃酸菜鱼。”
“馋面已经倒闭了。”
乐梧一滞：“不解风情的女人。你这时应该说是啊，我好想你，快回国找我。”
“在国外呆的不开心吗？”谈飒打开灯，躺在沙发上：“如果不开心就回来，我家分你一半。”
“这还差不多。”乐梧嘟囔：“我想年后回国。陪我妈妈度过新年吧，虽然她不太需要我。”
乐梧母亲离婚不久遇见真爱，和真爱组成家庭生了一儿一女，乐梧的位置有些尴尬。
谈飒不好评价朋友的母亲，只是说：“如果你回国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乐梧盘腿坐在地板，闻言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
她身边不规则分布大大小小数十个纸团。
顺手将揉皱的纸巾扔出去，乐梧清了清嗓子：“对了，你上次问我雷际的事。根据最新爆料，雷际被抓了！”
谈飒捧着苹果啃的美滋滋，闻言咀嚼动作变慢。
“据说做黑心生意被警察逮捕，剧组都受了影响。”乐梧愤愤道：“牵连我偶像得奖，真想把他吊起来抽打八百遍！”
“为了支持偶像多灾多难的新电影，等上映后我要怒刷十次票房！国外一次，国内九次，飒飒你陪我一起去看哦。”
苹果汁呛进嗓子眼，谈飒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办，要是乐梧在屏幕中看到熟悉的脸，会不会把她吊起来抽打？
谈飒不想瞒乐梧，但整件事解释起来很复杂。
乐梧担忧的声音传来：“飒飒，你没事吧？”
谈飒放下水杯，庆幸两人打的是电话而不是视频。
谈飒：“没事，吃东西不小心呛到了。”
“慢一点嘛。”乐梧继续道：“等年后回国，我给你带礼物，你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嘛？”
谈飒还能说什么呢：“好吧。”
她该给卫明礼发条消息，问问新来的导演对她的演技是否满意。
如果不满意删掉戏份换人再好不过。
***
许文心来电话时，谈飒正在前往余家的路上。
谈飒：“文心学姐？”
“学妹，后天就是11号，你要去的话我们一起走。”
谈飒这才想起上次见面许文心提过北阳大学校友会的事。
“我不去了，最近有点忙。”
这是她第三次去余家。
余老爷子卧床未醒，余家除余忆晨外，对她的不信任与日俱增。
“好吧。”许文心轻叹：“导师说有东西交给你。你不去的话，我取完带给你。”
“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好像是你离校前遗留的文件。”
谈飒沉默片刻：“几点开始？”
“下午两点半。如果你去的话，我们可以一点半在校门口见。”
“好。”
到了余家。
余忆晨没有如往常跑来迎接她，余母也不在。
余父仰头靠着沙发，眉心拧成川字。
满脸阴云的贺学晨堵在谈飒面前：“你这个狄家派来的卧底，还想将我们余家害到什么程度？”
谈飒扫了他两眼，若有所思：“忆晨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