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安然回归的消息不胫而走,魔界上下喜出望外,提着三瓜两枣就来探望的人。
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
“属下袁煞前来看望尊上。”
旁的人说两句话就走了,唯独这个死皮赖脸的袁煞,怎么都赶不走,日日在殿外叫唤,翻来覆去就这一句,看不到魔尊誓不罢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忠心耿耿。
黎岁可是听采月幼星说了,这人嗜杀成性,常惹出事端让魔尊擦屁股,又不知感恩,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整个魔界,魔尊最讨厌的人非他莫属。
所以她不出去见他,也是情有可原。
正想着,感到有什么冰凉滑腻的东西触碰自己的脚踝,黎岁心生疑惑,掀开被子,看到一条赤色小蛇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吓得弹身而起,尖叫着跳了段霹雳舞。
那赤蛇也因此飞出,撞在蜡烛架上。
屋外传来袁煞的声音,“你们聋了?还不快放我进去,若尊上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是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不准进来!”黎岁大吼。
“尊上发话,奴婢们不得不听,袁将军见谅。”采月幼星拦下试图闯入寝殿的袁煞。
黎岁看着地上的赤蛇,觉得有些眼熟,跟谢濯的那条蛇长得一模一样,遂警惕环顾四周,以防谢濯从哪个犄角旮旯地钻出来。
赤蛇晃了晃脑袋。
“我竟不知,尊上还会这招。”
黎岁转过脑袋,惊恐无言。
蛇,蛇会说话……
“师姐莫怕,是我,谢濯。”
听到这句话,黎岁更害怕了。
大步跨下床,站定在兵器架前,果断瞧中一把寒气逼人的大刀,双手握住刀柄想将其取下,但那大刀有百斤重,又岂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烦人能举起来的。
她也不执着,转而拔出最上面的长剑,剑指谢濯,意思很明显,若他敢靠近她半步,她就唰唰唰把他砍成几段。
谢濯变回人形,垂着眼帘,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师姐还在怨我那日对你动手?”
废话,我小命差点交代在你手上,没画个圈圈诅咒你都是我九年义务教育素质高,黎岁腹诽道。
“那日是我心急,恐有心之人冒充师姐,一时冲动,才伤了师姐,这几日我夜不能寐,一直在后悔,师姐你瞧,我都长黑眼圈了。”
谢濯抬起手,指向自己的双眼下方,那里确有淡淡的阴影。
“师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他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懊悔与愧疚。
黎岁信以为真,但惜命的她依旧没放下手中长剑,“我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知道错了就行。说吧,你变成灵蛇,找我何事?”
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袁将军他们都很关心师姐的安危,奈何见你一面比登天还难,遂找上了我。师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见人。”
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谢濯又道:“师姐失踪这三个月,魔族上下惴惴不安。仙门百家齐聚一处,商议讨伐魔族之事,如今师姐回来了,却不露面,外界多有传言,这几日扶菱正是为此事奔波。师姐只需露个面,谣言自会不攻而破。”
露个面倒没什么难的,黎岁思考了一会,道:“扶菱马上回来了,等她……”
谢濯眸色黯淡下来:“师姐信不过我?”
黎岁:“我没有这个意思。”
谢濯眼中喜色闪动,望着黎岁,“师姐,一切有我,我在你的左右。”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今日谢濯能钻她被窝,代表寝殿并非密不透风,明日后日他人强行闯入,仅凭采月幼星,根本护不住她的小命。
不如趁早打消众人的疑虑,顺便看看情势如何,免得夜长梦多,睡都睡都不踏实。
“你告诉袁煞,让他在大殿等我。”
为了百分百还原魔尊,黎岁精挑细选了件榴红长裙,摘下眼镜,涂上烈焰红唇,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
除了身高,方方面面都进行了爆改。但短短几日,她也做不到拔苗助长。
大殿内,汇集了魔族有头有脸的人物,单膝下跪,合手行礼。
“恭迎魔尊回宫。”
黎岁读小学就五百度近视,升初中后一年涨一百度,到高中已高达八百度,十米之外人畜不分,三米之外男女不分。
活了十六年,一直深受近视困扰,头回庆幸自己是近视眼,甭管下面的人长得多凶神恶煞,在她眼里都是团团黑影。
黑团团们叽叽喳喳,问的话与扶菱无异,黎岁始终不忘失忆设定,一问三不知。
“顾朝夕那狗贼竟敢伤害尊上,待我找到他的尸体,定将他碎尸万段,以解尊上心头之恨。”
说话的是左边第三排第二列的黑团团。
不就是想博取她的关注,黎岁满足他。
“你有心了。”
那人立即顺着杆子往上爬,“属下愿为尊上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黎岁侧卧软榻之上,一手撑着脸颊,打了个哈欠,“我乏了,你们退下吧,无事不要来打搅我的清静。”
“尊上,属下为你准备了一份回归礼。”
这声音黎岁太熟悉了,不是在她寝殿前喊了几日袁煞又是谁。
不等她说话,袁煞拍了拍手,便见几名魔族士兵抬着两个被黑布盖住的东西进入大殿。
袁煞转身,揭开其中一张黑布。
黎岁疑惑,摸出眼镜放在眼前,视线瞬间清晰,脸色随之遽变。
一个鲜血淋漓的血人,身体被利器凿了无数个窟窿,密密麻麻令人心惊,血肉几乎被捣得稀烂,皮肉狰狞地翻开,鲜血流了一地。
另一张黑布下的,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袁煞指着血人,笑望着看黎岁。
“尊上猜猜他二人犯了什么错。”
“呕——”
黎岁双手撑着塌沿,在众目睽睽之下吐了一地。
“末将在来的路上,听到他二人嚼舌根,竟然说尊上您,”袁煞停顿了下,“是个冒牌货。”
黎岁头皮发麻,因为他这句话,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具血肉模糊的血尸身上。
定了定心神,抬眼睨视袁煞:“本尊看你是活腻了,竟敢弄脏本尊的大殿。”
“惹尊上不悦,属下罪该万死。只是尊上失踪三月突然回来,记忆全无,又闭门不出,魔界谣言四起,属下此举是为维护尊上。但两人可杀,之后若有两百人三百人,众口铄金,属下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属下有一计,尊上只需拿出魔尊令牌,便可堵住悠悠之口。”
什么魔尊令牌,她一个穿越过来的,哪里会有这个东西。
黎岁骑虎难下,茫然失措地看向谢濯。
袁煞忽地一哂,眼中尽是杀意,“你没有令牌,看来你不是真的尊上。”
话音落下,他一个闪身来到黎岁面前。
有一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扶菱挡在黎岁面前,抓住他的爪子,冷言道:“袁煞,对尊上大不敬可是死罪。”
袁煞也懒得装了,“你不过是尊上养的一只畜生,靠着巧言令色当上左护法。尊上才失踪多久,你着急忙慌地认了个冒牌货当主子,就这么害怕丢掉你左护法的位置?”
扶菱面无表情:“袁将军慎言。”
漆黑的指甲与自己脆弱的脖颈只有咫尺之距,黎岁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喘一下,与看好戏的谢濯对视上,看到他嘴角的微小弧度。
她恍然大悟,什么狗屁在她左右,他跟袁煞串通了弄这一出,若扶菱没有及时赶到,她死于袁煞之手,就坐实了假魔尊的身份。
没人会在乎一个冒牌货的性命。
把她带回魔界的扶菱,也不会有好下场。
好一个一箭双雕。
现在扶菱顶着压力为她出头,她必须摆出魔尊的威严,震慑住众人。
黎岁赤脚站在榻上,居高临下,用看垃圾的眼神看着袁煞,扬起手来,重重落下。
“啪——”
这一巴掌不仅把袁煞打蒙了,其他人也是一脸愕然。
“想看令牌,你也配?”
“你……”
袁煞方才开口,就被谢濯一掌打飞出去,在台阶上翻滚两圈,呕出一口鲜血。
谢濯面容严肃:“袁煞以下犯上,革去军职,看守困兽窟,无令不得离开。”
继而扫视一圈,警告众人:“谁胆敢对尊上不敬,袁煞就是你们的前车之鉴。”
谢濯这是在为她说话?
黎岁迷糊了。
难道她误会了?谢濯其实是个好人?
可她明明看到他笑了。
待众人离开,扶菱提溜着黎岁的两只胳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确认黎岁一根头发丝没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黎岁微微一笑,“我好着呢。”她伸手环住扶菱的腰,感激涕零:“扶菱,你又救了我。”
“扶菱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尊上。”
黎岁小鸡啄米式点头。
但魔界神经病太多了。
扶菱也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
保不齐下一次被戳成血尸的就是她。
她的小心脏受不了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黎岁心想,她一定要离开魔界。
殿外。
袁煞叫住谢濯,“右护法。”
谢濯驻足。袁煞小跑上前,仍不死心道:“我以性命起誓,殿内那人绝不是尊上。”
谢濯瞥他一眼。
“右护法何不想想,她若真是尊上,我今日所为,还能有命活着出来?”
依照魔尊的脾性,杀了他都是轻的,岂会只赏他一巴掌。
谢濯若有所思,半响缓缓道:“我这几年待在魔峡谷,与尊上少有见面,但左护法与尊上朝夕相处,若她不是魔尊,左护法岂会认不出。”
袁煞捻去嘴角的血迹,意味深长道:“说不定她知道呢。”
侍奉假魔尊为主,还能是为了什么?
他点到为止,谢濯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
谢濯盯着他,声音又冷又硬:“袁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我有办法证明她是假魔尊,到时还望右护法能将她交给我处置。”
袁煞眼冒凶光,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假货,敢扇他的巴掌,等落到他手里,他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