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停在村口，车门打开的瞬间热浪袭来，池舟双手提起包包盖过头顶，将其当做了遮阳的伞。

正午的阳光刺辣，将人晒得几近体无完肤，最外层的肤色似被焦灼焦辣儿蜕皮，那套在外头的衣裳便成了帮凶，阻隔皮肤毛孔的散热，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囚禁。

耀眼的阳光使他眯起双眼，才走了两分钟，额头细汗沁出。

这个村庄是他们负责的推销地点，村庄不大，只居住了百来户的妖，大多数都是牛妖和马妖，以务农为生。

“一般来乡下推销的都是要受些罪。”何光边走边提醒，空着的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咽和打火机，一根烟被他叼在嘴里，遂而点火一吸，咽气跟着一吐，动作熟老练，“知道是为什么嘛？”

“夏季呗，农忙的时候，种的稻谷也该收割了。”池舟望着那金黄的麦田，风一吹，便是金黄的波澜，一阵一阵的流动，心中荡起甜滋滋的蜜意。

麦田的黄颜色越深，收割的便更喜笑颜开，他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奶奶在麦田里收割过稻谷，那时候科技还未发展，收割机数量少，有些人家里还是采取人工割稻。

其中的心酸痛苦不言而喻，那是最为劳累的时光。

“你还懂这？孺子可教，但你记住了，我们不仅要收他们的农作物，还要推销我们的产品，这就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池舟撇了他一眼，举着包包的双臂已经泛酸麻痛，遂而放下来，不打算与这阳光作斗争了，“你确定向他们推销营养液和平板？”

“这不是有公司研制的农药吗？你到底有没有好好了解公司生产的产品，一应俱全。”指尖夹着烟，他喷云吐雾，遂而又狠吸一口，白了一眼池舟。

彼时是午餐过后，没去农民家中，直接就来到了田埂里。

就见一棵树底下，聚着一家三口人在休息，闲聊。

池舟知晓此刻的阳光毒辣，他们应是刚吃完了午餐，就等着最热的时段过去才继续干农活。

“他们为什么不用灵力帮着干农活？”池舟凑近何光低声询问。

何光揶揄了他一眼，而后也低声回应，“这土地不是他们的，是租借我们公司的，使用灵力干活于他们而言是浪费，到时候给的工资都不能回本。”

池舟有一瞬间的懵神，越走近，越看见了他们脸上的疲惫和劳累，布满皱纹的脸颊和长满茧的手指，以及那黝黑的肤色，眼眸之中透着的混浊。

全然看不到一点健康和有活力的状态，死气沉沉的，活死人。

这一幕，打进池舟脑海，烙印了傀儡人的三个字。

两人的招呼也迎来了他们的热情款待，一道坐在树底下乘凉。

聊了一会儿，何光开始进入正题，开始了他的新一轮推销话术，同样的套路，同样的情绪供给，直至他拿出了一份合同，“叔，婶，你看这稻谷也丰收了，今年这田地的租借给你们打折，但稻米的价格嘛，虽不乐观，但我知道你们难，给你们升一个价位。”

那大叔手中的草帽摇曳不停，微风吹摇他头上为数不多的碎发，凄凉而混浊的双眼看向这合同，“那是多少价位呀？”

“一斤稻谷可以得到两灵力，那些个农户都是一灵力一斤稻谷的。”何光压低音量道，又从包裹拿出三盒营养液递给他们，“这是我做晚辈的一些心意，不用客气。”又塞了两块巧克力给旁边趴在地上和蚂蚁玩耍的小女孩，“小妹妹，这巧克力可甜了，能补充灵力的。”

这价格于叔和婶而言并不乐观，叔叔眼眸中更为暗淡，“怎么比去年还低了？”

“这不是形势不好嘛？妖界里的环境不好，影响灵力的滋生滋养，再加上妖狱的失误放出了祸害，所以大家都挤来了这人界，来的妖多了，这不是东西也多了，我们公司如今也难，能有这价位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

婶子脸色难耐，“可是扣除了这租金，我们也不赚什么灵力呀！何光，你该和公司商量商量，提一下这价格嘛？”

“公司都给你们包吃包住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叔，婶，做妖可要知足呀！”何光回话。

彼时那关于这合同的相关事宜也随着蓝色金丝链传入脑海。

原来这公司对于新入职的员工家属也是有补贴的，即对员工家属也施行包吃包住的原则。

“唉！”那大叔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何光又道，“叔，婶，你们大儿子去年也入职了我们公司，那么多年的辛苦栽培也算是有了好结果，只等着小妹长大出嫁，你们呀，又能收到灵力了，这不是就能轻松过自己的生活了吗。若是他努力升职了，就能接你们一起阖家团圆了。”

望着这片土地，大叔眼眶倒是泛出热泪，池舟看到的却是悔恨的泪水。

悔恨什么呢？那芯片没有给自己答案。

**

办公室内，24°的空调吹得人很舒适。

杨翠花托着下巴目不斜视，握着右手的鼠标点击不停，愈来愈多的简历投进来，整个部门如今被分工成两部分，一部分负责人员的录取和培训，另一部分负责离职的办理。

这些离职的员工去了哪里？她连接着左手腕上的蓝色手环进行查询，那些人全无了踪迹。

遂而起身往外走去。

室内并不安静，成厌欢盘腿而坐在毛毯上，低矮的桌子上，电脑的游戏画面清晰而残酷，她的意识已经身在游戏之中，阻挡着那些闯关的玩家。

成厌欢负责的关卡是《酷跑地狱烈火》，她是居住在地狱火焰汤池的恶煞，此刻堵在桥底下等着那些玩家落入火焰从而吸取他们的灵力，但这不单单是她的地盘，要同时和十几个同事争夺这为数不多的掉落于此的玩家不是件容易的事。

彼时，一个拳头过来，痛楚在左脸颊处散开，整个人被推往后仰，这一仰，就是跌落至烈焰汤池中，那焰火呛得她快要呼吸不过来，待好不容易站起身来，那个刚刚掉落的玩家所有的灵力已被瓜分完毕。

望着这十多个妖，有的依旧保持着人模人样的样貌，有的已经露出了真面目，狼妖、牛妖、马妖、猴妖，她不知晓是谁将她推开的，只能将这股委屈憋在心底，整个部门就她一个是新来的。

眼下又是新一轮的等待，成厌欢蜷着身子缩在角落等待。

一个又一个玩家在上面跨过火轮，火圈，和喷射的火焰枪，成厌欢细细瞧着这桥的构造，不长，却曲折狭窄，堪堪只允许一个接着一个玩家的跑去，这桥面是不能被后来者追超的。

眼眸一转，她有了主意，走到旁边一个小姐姐旁边，甜糯软萌语气唤了一声，“佘姐！”

........

杨翠花刚上至七楼，迎面就碰上了抱着一摞文件的霍承澜，手一拉，将他拉进了走廊拐角的一个小会议室。

门被掩上，为避隔墙有耳，她还使出灵力建造了一层障碍。

“偷偷摸摸的，这是要干什么？”霍承澜勾唇一笑，沉着阴霾的脸色散去，顺势将文件放在桌面上，就着身旁的椅子坐下，抬抬下巴，示意她旁边有张椅子。

“谁是管理公司本命器物的负责人？”杨翠花严肃认真，直接开问，她探过了，这守着本命器物的主管的身份竟是被隐藏的，想着公司高层应该知晓，裴哥如今不在公司，便打算去找眼前这人，倒是凑巧碰见了。

“你还真的是问对人了，不过你先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他不慌不急询问。

杨翠花抿唇，她喜欢直来直往，而不是这般卖弄语言技巧，垂眸起唇，“我只是猜测，马叔竟然给我安排了人事的岗位，想必是想让我得到些消息，而公司频繁的人事变动想让人不怀疑都难，我的手环也搜查不出任何关于他们的讯息，那便很可能就是投胎成人了。”

“你推测得对，那马跃远说了，本命器物都归侯隋茂管辖。”霍承澜道，指尖轻轻抚在那些文件上。

杨翠花还没打算询问文件的事情，又道，“侯隋茂如今只是一个空头司令，所以那些东西实际上都归梨暗诗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翠花没见过这个人，只是耳闻她的大名鼎鼎，在妖界里以毒辣妖艳闻名，上有两位哥哥，饶是如此，她更是夺得了兔族的下一任继承人，但裴哥让她们小心应对这个女孩。

霍承澜却忽而笑了，双手交握搭于下巴，眉眼弯如温柔的月色，两颊梨涡浅现，“我冒昧多问一句，你问这话时的心情？”

杨翠花眼眸一闪，不动声色回道，“既然知道冒昧就不该多问。”

“行，这梨暗诗既然能把持整个公司，说明实力是不容小觑的，再者，我们妖界那位妖王面对这么大块的蛋糕会不动心，但梨暗诗却能周旋于中，明哲保身的左右逢源，你觉得她的实力裴哥会不会有些畏惧？”霍承澜是真心诚意的夸奖，语气敬佩，“所以她若是坚决的站在我们的对立面，你觉得我们的胜负是多少？”

“可是当初接这一单时，我们一直以为阻碍是侯隋茂，眼下却换成了梨暗诗？”杨翠花身子后仰，神情渐紧绷。

“不是换，而是从始至终都是梨暗诗把控公司股权，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两人四目相对，而后异口同声，“被坑了！”

“那就去找马叔和牛叔问个明白，他们正在办公室等着我们。”裴邕离忽而出现，整个人倚靠在门框旁。

杨翠花：“裴哥！”

“裴判官，你这出场要不要那么耍帅，”霍承澜演的那些武侠剧中，主角的出场也莫过于此，手指狠狠敲了敲那桌面上的文件，语气有些酸楚，“这是你让我帮忙找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裴哥，那些文件是什么？”杨翠花问裴邕离这句话时，霍承澜浅浅翻了个白眼，情绪递变，立刻显出另一番不能惹的阴邪气质。

这句话本该是等着杨翠花询问自己的，但裴邕离视线投过来，霍承澜紧着解释，“都是被牛马草原公司垄断和对付过的小公司，如今还苟活着的和已经破产的都在里面了，还有公司的重要人员的背景以及现如今所住地址都在这里整理好了。”

杨翠花暗暗佩服，这效率确实高。

“这也是霍判官的强项，翠花，和你有得比拼，倒似一对神雕侠侣。”他将文件收进那红色锦囊之中。

杨翠花不语，裴哥何时也变得跟池舟一样会开玩笑了。“抓紧时间去找马叔和牛叔商量事情吧！”

不理会这两人，转身出去，霍承澜也落下同一句话起身跟着出去了。